第七十五章、人海茫茫

2022-08-01  本文已影响0人  张正义_be5a

早上,桂华起床,发现大门虚掩着,以为星子出去过,没在意。过会儿她上楼看莘夕,想问她要不要吃点儿什么,感觉舒服些了没有。她一夜睡得不安稳,净做些不祥的梦,例如她捡也捡不完的大大小小的鸡蛋;在浑水的鱼塘里摸来摸去,摸了一大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怪鱼;让一头鬼兽追赶,陷入泥潭里拔不出脚;最后一个梦是从一座高楼上坠下,吓醒了她。她呆呆地思忖了老半天,自己吓了自己一遍,天也就亮到该起床做早饭的时候了。昨晚,她因为慌了神儿,对莘夕的病不大重视,但也见她只想睡,以为发发烧,只要捂捂被子、发发汗就会好了。这时大约已经无碍了罢?桂华端了一大杯热饮料上了楼。

    她推开了小娜的房间的门。

    里面没人。

    莘夕不在。房间里一切没动,被子叠得好好的。

    哪里去了?桂华想,行李还在楼下,是不是出去转转了?

    她放下杯子,并不作惊,下楼做饭去了。等饭做好了,星子和易长征亦已起床,桂华又次上楼去叫莘夕,仍没见人,下来问星子。星子说:

    “她会去哪里?不会是去表姐家了吧?听说她算作入了股的。”

    桂华便端了饭,边吃边往富枝家来。富枝刚刚洗完了衣服,灶上煮着稀饭,大花在灶下烧火。桂华进门就问莘夕来过没有。

    富枝不解地说:“没有呀,莘夕来了吗?”

    “那去了哪里?”桂华住了筷子,说,“昨天摸黑来的,哭哭啼啼的就睡了,头上还发着烧。今儿一早就没见了,以为来你这儿了。真没来?”

    “真没来!”富枝怔了,她感觉到一丝不安。

    桂华从她脸上看出深深的忧虑,也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儿,却问:“怎么?你想——”

    “我怕她想不开。她不会走了吧?”

    “走了?去哪里了?”

    “不知道,就是永远不会回来了,您,我,大家,都不会再看见她了。”

    桂华的手一哆嗦,把握不住碗筷,碗掉落在地上,“咣铛”碎成几片。她的头一阵眩晕,身体歪了几歪。富枝连忙扶住姨妈,让她坐在椅子上。

    “你不要吓我了!”桂华拉着姨侄女儿,问,“这怎么会呢?”

    烧灶火的大花跑出来,傻傻地看着流泪的妈妈和姨婆。富枝对大花招招手,说:

    “快把地上收拾干净了,把粥扫去。”

    大花行动起来。富枝也没什么好劝解姨妈的,因为事情并没有探明,她以为莘夕多半——“分头去找找吧,”富枝说,“只不要让外人晓得就是。这样,找到后,她也不会太难堪,遭人议论。”

    说完吩咐大花几句,富枝便和姨妈一起过来姨家里。小娜骑了自行车回了,带回了好消息,说那边也认为尽早尽快办妥为上策,商议了一下,就订在腊月初八,恰恰比小娜和海建的婚事晚一个月。易长征和星子正高兴,见桂华和富枝齐来了,两个人脸上俱有悲容,便料到没好事儿。一听说莘夕可能离了家,星子就急得哽咽了。易长征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见儿子流泪了,内心便也慌乱起来。

    “怎么会这样?”易长征只说了这一句,以后就沉闷得像尊木雕。

    大家一时无法,便找,先得明确一下路线,去哪里找?有什么亲戚家可去吗?富枝首先想到了骆山,但立即否定了。莘夕不会去骆山;几天前她去过,莫非已经作好了最后一次去的打算?她没拿行李,什么也没拿,也许顶多带了点钱。

    “不会是回永富去了吧?”桂华问。

    “回去也要拿行李的,”星子说。

    “要是回去拿点什么东西呢?”桂华又问。

    富枝点点头。星子就推了自行车去永福。桂华叫他坐摩托车去。这时,小娜下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她也听了大家的说话。她把纸条递给星子。

    “是什么?”桂华焦急地问,她害怕是遗书一类的玩意儿,“是你姐姐写的吗?”

    富枝凑过去与星子同看。这是小娜的一本漂亮的日记本中的一页,莘夕撕下来后,用抽屉里的一支圆珠笔写下:

    《迷神引》

    九夜风残千山遍,成就半点心思。滋味散五,七八零落,不欲作,一桩事、归于错。则细来寻索,早知它,百十光阴梦,纷纷脱。

    余恨难没,叫心地怎阔?无得二三,凭谁个?丛丛叠叠,风林曲,有万阙。为四日,聚六朝,闻酒歌。吾惧声戚戚,美景破。君附不知处,君意何?

    文字游戏,人生也无外游戏。小娜,看出来了吗?接着再看吧,再没比这更坦露的了。我不害臊了——我看不见嘲笑!

    笑我平生意,总爱难了情。奇云荡雁唳,怪峰照鱼影。

    不堪拭泪印,再叹冷落心。归无一人伴,还缘湿满衿。

    事出有因,因在哪里?小娜,在上面的诗中,你一定已经明白了。我不是个好女儿,也不是个好姐姐;不是个好妻子,同时也不能算是个好母亲。我是个失败的人,但那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不想求得你们的原谅,因为我从来就不善于原谅别人。在这一点上,同样,事出有因。我不愿改变自己,到最后,只能遗弃自己了。我感到很轻松,毕竟,再没有任何需要我这么一个自私的人牵挂的事物了。从此,我只是我自己,单独的〈?〉,死与生都无所谓的。不畏死,是僵化的灵魂;畏生,是孤绝的心灵。只有不畏生的人才当得是勇敢的人。我是达不到那种地步的,且看能苟活到哪一天。请你替我多尽儿女的一份孝心。我从来没有做到爸爸妈妈希求的那份“孝”。真的祝愿你和海建能久远地幸福!

    星子,请不要忘记你还有一个外甥。他的父母虽然可厌,他却是无知无识的。难料他会不会平平安安地长大呢?若那方有变故,念在你我姐弟一场的份上,照顾照顾他,我将在无论哪一个地方感激你。

    另:富枝表姐,本当托咐骆山之事,现已完结,不须牵挂。

    星子和富枝当下看毕,已知莘夕走了。但他们并未从这张纸上看出什么来。桂华也拿去看了看,又满脸是泪地传给易长征。

    “去找找吧!”桂华悲痛地望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但是上哪儿去找呢?她若是下了决心离家出走,早到了不知何地了。

    但星子还是去了汽车站寻找。小娜则抱着先发制人的理论,单枪匹马地去往永福,为了避免永福人倒打一耙,小娜一当看见薛平就怒火朝天地骂闹了一通。那薛平也给唬得不知所措,终在永福那群和莘夕和得来的女人们的伤心鄙骂中大哭起来。永福人何其盲目地分头寻找起来。薛平叫了出租车直奔武汉,他抱着莫大的希望和悔意,觉得莘夕至少会去武汉看看天儿。结果他失望了。找的人都丧气地回转,然而巴望别人的运气好点儿。

    二天后,柳西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这么说:“易书记的大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很简单,绣花针掉到海里了。

    半个月内,每个人都在尽力想办法寻找莘夕。尤其是海建和星子,东南西北跑了不知几百几千里路。小娜也没放弃找到姐姐的希望,她想找到莘夕后,自己一定能和她和睦地成为好姐妹。她真有点儿后悔。但终于,她明白,什么希望也没了。她看见海建每常讲到莘夕,就情动于衷地湿了眼睛。她想自己高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一个月后,大家不得不暂且放弃了。小娜和海建的婚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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