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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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泰安元年，秦王殿下登基为帝。
本是举国狂欢、普天同庆的好日子，皇宫御书房里的气压却非常低，周围静立待命的太监和宫女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一身明黄服饰的皇帝陛下，愤怒地将堆叠在案头的折子一下子扫到地上，厉声质问道：“王忠，你是废物么？整整三个月全无消息，再找不到她，你就提头来见！”
曾经的七皇子，现在的永安王赶紧站出来，给跪地请罪的王忠使了个颜色，斥责道：“还不谢恩？”
等王忠走后，永安王屏蔽左右，低声对皇帝说：“皇兄，王将军将京城和周边藩镇翻了个遍，却全无下线索。你知道的，小景姑娘心思玲珑，她若铁了心要离开，是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的。”
皇帝焦躁地走来走去，“七弟，你快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她？”
永安王张了张嘴，却没敢问，皇帝见他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烦躁地说：“快说。”
永安王吭哧了半天才嘟囔道：“她听说小景前些年伤了身子，不能生育，皇兄后宫佳丽那么多，就算再喜欢，也不是非她不可吧？”
皇帝愣住了，他望了望门外的蓝天，喃喃自语道：“是啊，她那时伤了身子，缠绵病榻很久。其实那时我就有预感，她会是我的劫数，只是我不相信，或者觉得自己能把握得住罢了。”
2
一年前的一个清晨，初升的朝阳散发出橘红色的光芒，洒在秦王府门口那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上，为庄严肃穆的秦王府增添了一丝暖意。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两道身影一远一近疾驰而来。
护卫连忙上前伺候两位爷下马，当先一位身材纤瘦、脸庞稚嫩的是七皇子殿下，而他身后那位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的正是秦王府的主人。
七皇子边下马边得意洋洋地说：“二哥，这次可是她拔得头筹。”
秦王笑着点点头，“好吧，是你赢了。只是父皇把赈灾的差事给了你，你却丢了折子，她看你怎么办？”
七皇子一拍脑门，火急火燎地往府内跑去。他一马当先地闯进书房，不停翻找案几上的折子，口中念叨着：“不是这本，也不是这本。”一会儿功夫，他就将原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奏折扔了一地。
小景已经煮好了茶，待立茶桌一侧，向不紧不慢走进来的秦王行礼。秦王闻着袅袅的茶香，会心一笑，接过小景递过来的茶杯，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细细品尝小景的手艺。
七皇子终于折腾累了，一屁股坐在秦王对面，抱怨道：“二哥，折子到底在哪？她明明记得还给你了，可怎么都找不到！”
小锦又递了一杯茶水给他，他牛饮了一口，啧啧赞叹道：“这碧螺春还得是小景的手艺最纯正。”
秦王品了一口茶，问道：“小景，黄河水患那道折子中河南道受灾的田亩数是多少？”
小景想了想，答道：“五百六十万亩。”
七王子瞪大眼睛，问道：“有这么多吗？你确定吗？”
小景仔细回忆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七皇子将信将疑地问：“你既记得田亩数，那还记得什么内容？”
小景看了看秦王，秦王轻轻点了点头，她便从头背诵这道折子。
这下子把七王爷听得目瞪口呆，他拍着自己的大腿，蹦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竟然过目不忘？”
小景低下头，谦虚地说：“奴婢哪有那样的本事，只是殿下极为重视这道折子，奴婢恰好记得罢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通报声，七皇子的小厮送来了折子，原来折子被他忘到了卧室。
他打开折子，一一对照内容，震惊地说：“连钱粮数目都丝毫不差，你还说自己不是过目不忘？”说着，他又从扔了一地的折子堆里随便取出一道折子，执意让小景背诵。
小景为难地望向秦王，秦王再次点点头，她只能再次背诵。
七皇子将她背诵的内容与折子核对，竟然一字不差。他围着小景转来转去，啧啧称奇。
“早听闻二哥你对侍书姑娘宠爱有加，原来她竟过目不忘，真是个宝贝啊！二哥，你最疼她，可否忍痛割爱，把小景让给她？”
小景心中一震，头低到了胸口，衣服下的双手攒成了拳头。是啊，她只是个可以被随手送人的婢女，殿下他会答应么？
秦王盯着小景良久，随即笑着转身，用扇子敲了敲七皇子的脑门：“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看你把小景吓的！”
3
夜半三更，月明星稀，秦王府里一片寂静，众人都已入睡，小景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早前，七皇子向秦王讨要她的场面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秦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迟疑了那么久？小景不禁回想起自己在秦王府这三年的点点滴滴。
三年前，她还是王府中的一个洒扫奴婢，正在客厅低头收拾秦王殿下怒摔的茶杯，突然，旁边恭顺跪地的侍卫目露凶光，抽出袖中匕首向殿下刺去，她赶紧回身抱住殿下，被刺客在背后捅了一刀。
那次刺杀事件让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却因祸得福，成为殿下的笔墨侍书。
当时，殿下对她说：“你是个忠心的，从此以后，她的书房就交给你了。她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忠心不二、全无隐瞒。”
她牢牢记住了这句话，这三年来，她也是这么做的。笔墨侍书负责殿下往来公文，地位清贵。因此，她虽是婢女，却受上上下下的巴结逢迎。除了官员的日常孝敬，殿下房中的几位夫人也经常降下赏赐，以示恩宠。
面对送上门的那些财帛和随之而来勾心斗角的热闹，她整日谨言慎行，行走在分寸中间。她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所有的热闹、看似极高的权柄都是殿下权力的衍生品。她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秦王殿下。
所以，她所有的进项、打探到的信息都毫无保留地告知殿下，殿下对她日渐倚重。要知道之前的笔墨侍书差不多半年就会换人，而她却在殿下身边待了三年，这让她在府中的地位占水涨船高，府内盛传殿下对她的宠爱。
虽然财帛动人心，但她愿意待在殿下身边，不是因为财富和权势，而是因为他本人。他的眼睛那么炯炯有神，脸庞那么帅气逼人，说话声音那么悦耳动听，写字的姿势也那么玉树临风，殿下每分每秒的摸样都让她心中欢喜。
可是她心中很清楚，殿下他像太阳一样耀眼，而她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棵小草，能够在他的身旁沐浴光辉就好，从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本以为做好本分，就能继续待在他身边，可若是她对殿下没有用处了，她会不会像其他侍书一样消失呢？
小景心中有些凄凉，看窗外月色正好，便起身提了一盏灯笼在院子里散步，不知不觉间又来到熟悉的书房。
机敏的她发现屋内有动静，立即后退几步，放声大喊，引起了守夜侍卫们的注意。可屋内的黑衣人夺门而出，劫持了她，她奋力挣扎，黑衣人刺伤了她的腹部，失手被侍卫擒住。
这次她伤的有些重，缠绵病榻月余。
4
待小景伤好后，继续在殿下面前服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发现殿下看她的眼神有所不同。
一日，殿下醉酒，只留下她一人服侍，抓着她的下巴问：“这次你又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就算是纳你做夫人也不是不行啊！”
她看着他那英俊的脸庞，心中大乱。
殿下房中的夫人个个国色天香、千娇百媚。有时候，她也羡慕殿下看她们眼神中的那种亲密，可她一个相貌平平、家世低贱的婢女怎能和她们相比？而且，殿下是个有雄心大志的人，儿女情长对他来说远远没有权势重要。
殿下房中的几位夫人都是他为拉拢各派势力而娶，她们天天勾心斗角，那精彩程度堪比朝堂争斗。若是她像她们一样成为殿下后宅的夫人，就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和他日日相伴。那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只愿天天陪在他身边，直到他不需要她为止。
短暂的慌乱后，她立刻稳定心神，跪求殿下赏赐父兄。
她低着头，却没发现殿下迷醉的眼神闪过一丝迷茫，又闪过一丝寒光，随后他起身离去，留下了一句，“如你所愿。”
她不知道的是，她遇刺后，殿下曾在晚上探望。他看着她在床上疼得满头是汗，却咬牙忍耐，非常心疼。他觉得自己心中某个地方动起来，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他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一个心腹。
太医说她伤了身子，恐怕会终生不育，估计一辈子也嫁不出去。所以，这次他根本没醉，只想来试探她的真心。平常她经常看着他入神，以为他没发现么？原以为她会惊喜万分地答应成为他的夫人，也算是给她的补偿，没想到她真是一个傻丫头，一心一意陪在自己身边，完全没有其他图谋。
他看她眼中多了些柔和之意，却又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过是个傻丫头，不可能成为我的弱点，而且，我也不会有弱点。”
5
陛下病重，局势愈发紧张，秦王和三皇子的竞争白热化，每晚，殿下都和幕僚商议到深夜。
一次，她正要进门奉茶，却在门外听到七皇子的声音，“二哥，这次风险极大，小景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你真的舍得吗？”
“正是因为风险大，所以才需要一个胆大心细之人。”
“若是折了她，你说不定会后悔。”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不是三皇子死就是她亡，有什么舍不得？”
她敲门的手停住了，殿下商议机密事宜，从来不会让她听到不该听的话。如果让她听到，那就说明他需要她去做这件事。既然他需要她，她又有何惧？
她推门而入，看着殿下犹豫不定的神情，主动跪下，向殿下请命。
原来上次的刺客是侧妃娘娘的人，她父亲李大将军本来投靠了殿下，现在竟然倒向三皇子。她的任务是做好双面间谍，假装被侧妃娘娘收买，为她通风报信，请君入瓮。
殿下望着眼神坚定的她说：“我只信任你，这件事情的成败全部在你，若是他们真能入彀，你就是大功一件。事成之后，我会允你一件事，决不食言。”
“定不辱命！”
她拜别殿下，走出宫门，望着拂晓的天空，久久不能回神。
若是殿下胜了，她可能被侧妃娘娘杀死；若是三皇子胜了，她必是死路一条。这下，她总算明白，殿下身边的笔墨侍书为何消失得如此频繁了。
一直以来，她只愿在殿下身边做一颗默默无闻的小草，沐浴着他的光辉，可是这样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尽头。
看来他们之间的缘分将尽，就让她再最后帮他一回，还了他的恩情吧！
6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大将军派兵围了秦王府，侧妃娘娘带人闯了进来，小景站在书房门口阻拦，“殿下正在午睡，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娘娘你有什么急事吗？”
侧妃娘娘瞪了她一眼，“现在已经没你的事了，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随即，她嚣张地高喊：“殿下，臣妾有要事禀告！”
她仍然不退，“娘娘不要让我为难。”
她愤怒地甩了她一巴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谁给了你胆子敢拦我的路？”
这时，大将军带兵闯了进来，他的盔甲上占满了血迹，他手握长剑一挥，走上前来，大声道：“秦王殿下，陛下病重，急召殿下入宫！”
小景面带惊恐之色，连连叩首，说道：“回禀大将军，殿下正在休息。”
大将军一掌把她推到，“陛下病重，速速通报殿下！”
她假意求饶，这就去请殿下请出来。进入书房后，她的脸色归于平静，终于不用再演戏了，刚才拖延的时间已经够久，她最后就再拖延些时间吧，希望殿下尽快收网。
书房里早已藏好了木柴和火油，外面的呼喊声越来越大，敲门声越来越剧烈，她一把火点燃了屋内的木柴，然后从后门逃出去，不料却被大将军的士兵抓住。
大将军看到熊熊燃烧的书房，心中不妙，一巴掌扇到她脸上，怒吼道：“你这个叛徒！”
她冷笑一声，昂首对大将军说：“你中计了！我是殿下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以为你们能收买得了我吗？”
大将军举起手中利剑，侧妃娘娘拦住他说：“父亲，我们中了圈套，为今之计，把她留在手中当人质也好啊！”
这时，府外马蹄声响起，秦王大军包围了大将军的叛军，殿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大将军，“李大将军，你不但假传圣旨，还烧我秦王府，这是要造反呀！来人，拿下他！”
大将军一把提起小景，把利剑贴着她的脖子，威胁道：“殿下使得一手好计策，可人在我手上，你就不怕我把她杀了？”
殿下看都没看小景，冷冷地说：“她只是我的一个奴婢而已，你要杀就杀。”她望着他那些冷漠的眼神，突然想到，其实从三年前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如此。无论对他的宠妃还是其他人，都一样冷漠无情，所有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她也没有什么不同。
“殿下莫要逼我，我真会杀了她。”
“那你动手呀！”
大将军的剑已经在小景脖子上划下了一道伤口，她感觉自己的鲜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她的头很晕，她看着殿下举起了手中的弓箭，瞄准她的胸口，激射而出。
她闭上了双眼，这辈子能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心里已经很满足了。一命还一命，从此，再不相欠。
大将军大吃一惊，将小景扔了出去，做了挡箭牌，她肩膀一痛，晕了过去。
7
雨过天晴，尘埃落定。
秦王殿下肃清叛逆，继承了皇位，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小景为他得偿所愿感到欢喜，随后留书一封，离开了秦王府，也走出了那座自己编织了十几年的牢笼。
秦王殿下：
你之前说允我一事，小景在此大胆求去，去前有些话说。
你说过要我忠心不二、全无隐瞒，可是我却向你隐瞒了不少事。
你是否记得十岁时，在镜湖边救了一名落水的女童，那就是我。
从那以后，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偿还你的恩情，心甘情愿地走进了自己编织的一座名叫救命之恩的牢笼。
我是书商之女，求得父亲将我送入太子府成为下等奴婢，机缘巧合，竟然幸运地成为你的笔墨侍书。
我哪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领，只不过是希望能够为你所用，强迫自己每天背诵所有文书，看起来好像是过目不忘而已。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只喜欢在你身边静静待着。我的心愿便是一直陪在你身边，而不是自怨自艾地老死后宫。
我在你身边一待就是三年，可是我发现对你这种心怀苍生社稷的人，喜欢是不够的，爱情也没有太大意义，那就如你所愿。
当时，我已决定，无论成败，我欠你这条命算是还清了。
你已经不需要我，我的债也还清了，从此以后，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永别了，殿下。
小景
8
新帝登基后，发出的第一张告示竟是搜寻一个被劫走的宫女，据说是重要的人证。
王将军将小景的画像下发到各个州县，那搜寻力度不亚于对付穷凶极恶的江洋大道的阵势，可是三个月了，还是没有任何音信。
皇帝明白小景定是怨他不顾她的安危，射了那一箭，可他是为了救她啊。这么久了，她没回秦王府，没回家，也不在京城。天下之大，她就像一滴落入江海的雨滴，再也不属于他。
三个月来，他因为小景的离开焦躁无比、寝食难安，变得日渐消瘦。
晚上，他再次来到昔日的秦王府，喝得酩酊大醉。
永安王小心翼翼地说：“小景既心意已决，就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
他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醉醺醺地说：“是啊，我的小景那么聪慧，怎么可能让我找到呢？”
“皇兄，您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何不让她知道呢？”
“她太聪慧，也太了解我，她很清楚喜欢是不够的，我也很清楚。所以，我退缩了。但是没想到她走了，我的心也没了！”
“皇兄，您是真的爱上她了吧？”
他再次饮了一口酒，缓缓道：“她其实相貌平平，沉默寡言，放在人群里也无任何特殊之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一笑一颦都刻在我的脑海里，这些日子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深刻。她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她知道我喜欢喝茶的温度，喜欢吹哪个角度的风，她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总能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
“皇兄，您是天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非她不可？”
“我身边是有很多女人，但她走了，我的心就像被挖掉了一大块。她是我的一部分，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把我的一部分拿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完，他将酒杯恨恨地摔到地上，永安王吓了一跳，跪下恳求道：“她是毒药，皇兄你把它戒了好不好？”
他揪住永安王的领子，吼道：“不，我就要她，要她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永安王看着皇兄愈发癫狂的面庞，再次哀求道：“皇兄，臣弟不能眼睁睁地看您这样消沉，您能不能就当她已经死了，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她真的死了么？这个丫头也太倔了，临死前也不来见我一面。不行，就算她死，也要死在我身边。”
突然，他眼睛一眯，松开永安王，喘着粗气说：“你即刻昭告天下，就说朕快病死了，临死之前想见她一面。”
“皇兄，您的身体关乎江山社稷，可不是儿戏！”
“快去！”
9
大兴南方边锤的太平镇上有一座太平湖，湖中心有一座桃花岛，岛上种满了桃花。
春寒料峭，斜风细雨，湖面泛起了一层层的波纹，如同一片片晶莹的鳞片,一滴滴雨水调皮地在鳞片上画出一个个圆圈，涌向花瓣遍地的小岛。
一身红衣的小景站在红纸伞下观湖听雨，阳光穿透乌云，越过树梢，洒在她的纸伞上，感受到了那股暖意，她禁不住眯起了眼睛，举着红纸伞在这和煦的阳光中转了一圈，身上的红衣随风起舞，飘飘若仙。
她忍不住叹息，真没想到她也能在芬芳美丽的桃花林中，享受这美好的日光。多少年了，似乎她这辈子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轻松惬意的时光。
她睁开眼望着平静的湖面，喃喃自语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也算重生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
随即又自嘲地笑了，“我真是想多了，他现在已经贵为一国之君，自然是千好万好，哪需要我来忧心呢？”
一阵风起，一片粉色的花瓣缓缓落入她的手心，随即越飘越高、越飘越远，不知是否会飘向京城，飘到她思念的人手中。
太平镇的日子虽然清苦，却自在清净，小景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可父亲的来信却让她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第一封信中，父亲表示家里不需要她用命博来那么多赏赐和财物，支持她离开，叮嘱她好生修养，并期待等风头过去，全家一起来太平镇陪她。
第二封信中，父亲讲了王将军几次上门打听消息，都被他搪塞过去。
第三封信中，父亲支支吾吾地说永安王多次登门，话里话外还是打探她的消息，忧心陛下什么时候能停止搜寻，最后来了一句“陛下找了你这么久，似是真心，为父知你不愿入宫为妃，也不希望你再涉险，你自行决定吧。”
10
宫中再次发出告示，称陛下病重，重金悬赏名医诊治。
一时间天下哗然，这消息像瘟疫一样在整个大兴流传开来，也进入了小小的太平镇。
这消息让她的心揪紧了，原本平淡的心湖又泛起了涟漪，她明白他非要见她不可。
正在犹豫间，永安王亲临太平镇找到了她，开门见山地说：“小景，这几个月你生死不知，皇兄实在想你，我求你回去见他吧。”
她望着风尘仆仆的永安王，端正地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回去又有何意义？我并不想入宫做嫔妃，只想自己过点清静日子，老死在这儿。”
“你放心，只要你回京，一切随你心意，皇兄心心念念都是你，他离不开你。”
“永安王殿下，你完全可以找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官，记清楚他的喜好，细心服侍，等他慢慢习惯，就不会孤单了。而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为什么你的计划里没有他呢？”
“他已经贵为天子，再不需要我了。”
“不是的，你去见见皇兄吧。他病得不轻，整日醉生梦死、不理朝政。小景姑娘，我求求你了，要是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
说着，永安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就要往下拜倒，“我千里而来，跑死了好几匹马，你就可怜可怜我，我给你跪下成不成？”
小景看永安王这幅阵仗，推辞不过，还是回到了京城，回到了他身边。
陛下英俊的脸庞胡子拉碴，瘦了一大圈，无力地躺在床上，他的眼神那么温柔，完全没有平常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知为何，小景感觉此时的他特别真实。
他轻轻拉着她的手问：“你编织的那座心牢把我也关了进去，我心甘心愿地束手就擒，但要你陪着我，好么？”
她轻抚他的脸庞，笑中含泪，“好。”
“太平镇很美么？”
“嗯。”
“既然你喜欢，我们有空一起去吧。”
“都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