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为你留下的这一丝一毫

文|晚晚

回家这个词很棒吧，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这种话 ，可以把整个世界，所有的恶意都弥补得满满的。

可是，也会有一天，会有人再也不能，同你回家。

01

周六的时候去谈一个重要的广告，期间哥哥打来两通电话，第一次我按掉继续谈，第二次再急CALL进来我还是跟客户说了抱歉去门外接，但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好暂且作罢。谈完后打开微信，看到弟弟发来的消息，心突然顿住了。

我呆立在原地，左转右拐，完全失去了方向，不知该何处走。后来打了通电话，他让我冷静下来，我于是顺着导航去搭车。沙河顶的路上，周围是成堆成堆拿货的人，大包小包，匆匆行走。我穿着黑色线衣橙色长裙以及7厘米的高跟，穿过这一整片区域，立在人群中似乎有点格格不入。

这条路，忽然比来的时候要漫长很多很多。我戴上耳机屏蔽掉周边所有的吵闹，却分明地知道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迎面的风吹来，我看着手机上那条亲人过世的消息，终于忍不住在汹涌的人潮里，哭了。

想起前些天里反反复复听张悬那段《留下来陪你生活》的独白，听她讲，生死，真的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而原来，真的真的，就是这样大的事情。

我回公司，回客村的家，再去越秀南客运站，买票。回到佛冈的时候，已经快是深夜的十点，我从车站走回家，一路上，经过很多地方。

我看到熟悉的校服，大概是晚修结束，高中生们已经放学了，背着书包，各自回家。

我看到整排整排的大排档，以及嬉闹的人群，一晚上没吃好饿，就随便找了家打包晚饭，坐在凳子上等的时候，有点疲倦，在我半眯的眼缝里看到了整个佛冈的夜景，很美，很有家的感觉。

我看到某位的家，那条小巷子依旧是没变，我停下来驻足了好一会儿，想起了那个我18岁的晚上，去他家楼下找他等他的样子，以及后来我跟说他拜转身离开后再也没有遇见过他。

我看到那一整片区域的水果档，夜很深了，他们依然未有收档，似乎还在等待夜归的路人，买上三两水果。

以及家楼下，所有熟悉的街景，摆设，灯光。

这整座陪伴我成长的小县城，它好大，大到可以涵盖我所有的青春时光，它也好小，小到我每一个地方都有熟悉的记忆。

街灯，大道，巷子，人潮，周围的一切，如常。没有因为任何而有变化。我突然就感觉，冷。这座熟悉城市怎么这么冷。怎么生死，仿佛只是芝麻小事，渺小得，根本摸都摸不着，也根本都不能改变任何。

回到家，洗澡，确定明早什么时候集合，睡觉。我把爸爸赶过去和弟弟哥哥睡，然后抱着妈妈睡了一晚。

其实我并不爱撒娇，以前我从小就不爱撒娇，更是习惯了所有事情一个人解决。学费，我寒暑假打工所有的钱拿来交，不够就让家里人补，零花钱，也从来都不摊手拿，过年过节收的红包，就给妈妈存起来，当家用。

学习糟糕透顶的时候，我也没有跟爸妈说，爸妈生意忙，通常下班都很累很累，于是我学会了自己消化，学会了自己独立。大学的时候，别人都跑去玩跑去旅游，而我总是在兼职的路上，觉得这样可以尽早接触社会，学会与人之间的人际交往。

这样一来二去，我便成了现在很多朋友口中，非常独立的有责任心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孩。

其实到现在，我也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只是在不停地试，不停地想，计划也老是泡汤又重建，又泡汤又重建。不过的确，是比以往更成熟了。

可我也分明的知道，我其实是害怕不够强大，不足以保护身边的人。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只有哭。舅公去世的时候，我也只有哭，这次三公去世，我竟然也除了哭，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为什么我已经变强大了，却还是这样无能为力呢？

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深深的无力，所以难得的撒娇，要和妈妈同睡。我抱着妈妈睡了一晚，其实依旧没有怎么睡，前半夜，是听着妈妈的呼吸声，脑海里依旧很空很空，可是总感觉心里比较踏实一点，一点，一点就好。

02

第二天五点多起床，和全家人一起回村开始筹办丧礼。开来了八辆车，探望的有些是眼熟的邻里，有些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三姑六婆叔伯阿姨。我穿着全身黑衣，跪着。

看不到听不到一切。

而仿佛是，坐上了时光机，嗖的一下，立马就时光倒流回，三公他在的那些时候。

以往每次过年过节，我们回老家，都是住在三公家里。三公他每一次都，摸摸我的头，笑着给我很大的红包。偶尔我们会一起去果林摘果子，一起去除草，一起去插秧。印象里听他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好好学习，孝顺父母。

他是个勤勤恳恳的农村人，很善良，很纯朴。但他的一生，很空。完完整整的空。因为他一生都未婚娶，膝下也无任何子孙。曾经有个女人住进家里，后来竟然把所有钱都卷走。妈妈曾经无数次奉劝让到城里来生活，拒绝。一生都没有追求，碌碌无为，得过且过。

他在任何人眼里，都是这样一个，无用的人。

甚至我年幼的时候，都曾经有过好几次，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一直住在村里。来的人越来越多，我跪着，然后绕圈，回顾这些的时候，我发现我哭不出来，阿姑和妈妈在身旁哭的泣不成声，我却哭不出来。我一直在皱眉。

想起他的一生。一个小屋子，一桌，一椅，一柜，一床，还有外面零零散散的田地，果林。他就这样，守着这些，一个人，生活了67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却什么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都没有。他有多孤单，我根本就不敢想。他对自己的碌碌无为有多无奈，我也都不敢想。

67年，24455天，586920小时，有那么那么多白日，那么那么多夜晚，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没有人陪伴在他身边，没有人照顾他，整个屋子，空空的，除了生活用品，什么也没有。

这些，是不是像那晚我在等打包，看着周遭美丽的夜景，很有家的感觉，但只要想到有一个人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再看到了，就觉得冷很冷。是不是，就像这样冷呢。

这世间，到底会有什么，是让他觉得暖的，我根本都想象不来。直到。我们一群人在外面，看着他被推进去火葬的时候，我突然全部哭出来了。

这一生，我帮他回顾完。是这样的简洁。

那他自己一个人，承受着所有孤单的日子，某一天，在家里突然瘫痪，送去住院，直到告知完全不能自理，也不能行走，每日靠着注射药物而存活。

知道这些的时候，在病床每日每日不能动的时候，说着自己还不如死去的时候，

这些时候，他的心情会有多复杂，多绝望，多无奈，多痛苦呢。我甚至都不能想象一丝一毫。

我记得见他最后一面是年三十晚上，我和弟弟去送饭给他吃，喂他一口一口吃完，喝完牛奶，吃完水果。后面说了一些话，就赶回去吃团圆饭了。

就在这样如常的日子见了他，

又在那样如常的日子听到，他再也不在了。

可能死亡，对这样痛苦绝望的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只是我，心疼这样的他。什么都没有留下的他。

03

人这一生，总该留下些什么吧。子孙满堂，大概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可他什么都没有。

因为要赶第二天的班，当天晚上我就回来广州了。回家之前其实就有感冒了，一直来不及吃药。所以回来后整个人鼻塞感冒忽冷忽热，状态很差。我跑去听阿悬。

其实，关于社会的现实，关于爱的真假，关于活的意义，关于一切的一切。很多时候，我们总想要一个答案，要一个理由，好像这样子才能好好生活。

但就像阿悬说的，生死真的是一件太大的事情了，所以如果我们去讲生死，去讲这个世界有多大或多小，会发现活着真的是有很多极限在这边，孤独的极限啊，无助的极限，或是幸福的极限，那唯一能够让我们不被某种极限淹没，其实应该是去开发一些幸福的时光的极限。

所以我们不要因为旁边人的不笑，就放弃了那一刻，去为自己开怀大笑或者去做任何事情。

有酒的时候就喝酒吧，以后不想喝的时候旁边的人让你喝你就“切”他就好了，所以永远去为自己选择当下你想或不想做什么事情。

我们如果为自己活的越多，然后看过快乐或者不快乐的事越多，我觉得我们对于活着应该是什么样子，对于死亡这件事情对于我们的意义，也许都不需要想出一个道理，才能够觉得安心。

听着她的碎碎念，感觉心里舒服多了，也没有再执着什么，怨念这个世界什么。

没有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也没有再哭了。而是觉得，我能为他做的事情，大概就是，更好的活着吧。

你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就让我为你留下这一丝一毫吧，我们的想念，我们的祝愿，我们想要对你说的话，全部，就让我为你留下此篇吧，你只要好好地，到新的世界，过你的新生活。

最后，还是想谢谢你，成为我们的家人，我们将会永远想念你。

以上，写自你亲爱的侄孙女，晚晚。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