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故乡·故人
记忆中的清明节总与桐花开放相关,那一簇簇白色的花瓣如云朵般招展着,染白了枝头。清风一来,桐花便像雪花般飘落,白茫茫地铺满了一地。我们一行人,就这样踏着油桐花瓣,再穿过绿油油的稻田,淌过那弯弯的溪水,再攀上荆棘丛生的山头,便来到了祖宗的坟前……
锄头飞快地击打在泥土里,翻起了一撮撮杂草,露出了光秃秃的泥土,偶尔会蹦出一根长长的蚯蚓,被惊扰了清梦的它似乎十分不满,扑腾了几下身子,倏忽又钻回到泥土里。以前,长辈们常常一本正经地对我们一群孩子说,拜山时锄草勤快的话,祖宗就会保佑你们聪明伶俐、成绩优秀。听到这话,我们总会高举锄头,更卖力地挥舞着,唯恐得不到祖宗的庇佑……
每次拜完山,我们最期待的一刻就到来了,大人们像变戏法似的从篮子里掏出一大袋饼干,我们立刻两眼放光,这些在我们今天看来是十分劣质的散装饼干,在当时却散发着一种诱人的光芒,我们一拥而上,迫不及待地抓上一大把,马上塞进早已唇膏舌燥的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儿时的拜山,似乎更多被我们当成一种消遣和乐趣,神气十足地跟着大人满山跑,哪怕是在陡峭的山头上重重摔倒也毫不在意。而现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对于拜山的理解,更多是认为这是心中必须履行的一种责任,我们继承了祖宗的血缘,便应该有这样的一个仪式,在一年中的某一天去怀念与追忆他们。
拜山时,长辈们总会带着神秘而神圣的语气,向我们介绍每一座山坟埋葬着哪一位祖先,乐此不疲。那个在叔父辈口中反复出现的祖先名字——陈锦,曾一度使我十分崇拜,如同一位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大英雄,但现在看来,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天天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地过着日子。我们崇敬他,是因为他把“陈”这一个姓氏永远地交给了我们,让我们用一生去铭记与传承。
那些年,我们还是孩子,爬起山来踉踉跄跄,总会对身手矫健的长辈们羡慕不已;而现在,那年的小孩,早已接过了拜山主力军的这一面大旗,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曾经身壮力健的长辈们,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下失去了本来的活力,有的步履蹒跚,有的大腹便便,有的鬓发稀疏,而有些长辈,则永远不再出现在拜山这一列队伍中。
曾经意气风发的四叔,由于酗酒,过早地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与众多长眠于地下的祖先一样,成为了我们祭祀与哀思的对象;而另外一位四叔,则一直饱受着毒瘾的折磨,又一次锒铛入狱,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度日如年;后来,与我自小玩大的兄长杰哥,因交友不慎,也走上了吸毒这一条不归路,未能躲过牢狱之灾,失去了两年宝贵的的人生自由。
每次在爷爷坟前点上蜡烛时,我总会想起1997年那个遥远的下午,我们把他送到了这里。那是20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在读学前班,不懂生与死,不懂喜与悲,只是默默地送走了爷爷。后来,我们开始探究“死亡”,有人认为死亡是走出了我们生活的时间,有人认为死亡是走出了我们生活的空间,而我,也慢慢由开始的害怕变为后来的坦然,死亡,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的存在,爷爷,虽然永远看不到他了,但他一直存在于我们的心中,所有的祖先,也会一直存在于我们心中。
浮光掠影,人来人往。正因为世事变迁得太快,我们更应该珍惜现有,珍惜亲友,珍惜一切的美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