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笔记 - 《宋辽金夏元史》

读史笔记 - 《宋辽金夏元史》

这本邓之诚的《宋辽金夏元史》是一套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中国大历史》中的一本。我本意是买一套中国断代史，在有空的时候细读。但是如上海人民出版社的《中国断代史》卷数太多太重，我的行李箱实在装不下了。随后在淘宝上发现了这《中国大历史》，其实就是吕思勉的《秦汉史》到《隋唐五代史》的四本断代史再加上四本其他作者的著作。看到书的包装是简简单单的白书皮，感觉还不错，就买了带回来。目前还没读完全套，但是其中这本邓之诚的《宋辽金夏元史》给我了不小的惊喜。

这本书是用半白话半文言写作的。其中大段大段引用原始史料，所以读起来不是很快。邓先生自己的述说都是提纲挈领，颇为精简。一个话题往往只用一句话概括，然后附上精选的史料佐证自己的观点。读起来有理有据，条理清晰，颇合理工男的胃口。这本书虽然只有500多页，但不紧不慢，或平铺直叙或有感而发，将这400多年的波澜壮阔历史讲述的清清楚楚。书的开始有宋辽金夏元的世袭表，可供读书的时候回头来参考。正文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以时间轴线讲述这400多年的历史发展，第二部分用了100多页左右对宋辽金元的社会生活分类简介。

以时间轴线来说， 无论宋辽金夏元，都是从各国的兴起建国讲起，再解释政治制度，如官制兵制赋税赋等，再对大事件， 如宫争党争战争加以讲述。由此读者历史脉络有个清晰的了解。这本书的风格颇为独特，其于事件给予简洁的概括，一般只是一两句话而已，再辅以大段原始史料以为佐证。以宋朝兵制为例， 这本书在 三.(2)“兵制”中首先是这么介绍的： “五代以来，禁军骄横，藩镇跋扈，宋惩其弊，故所定兵制，集权中央，天子直辖禁军，且使分屯于外。” 随后分类介绍，“其兵之中类有四。”并引《通考》《宋史》加以详述：“禁兵者，天子之卫兵。。。《宋史》卷187《兵志一》”；“厢兵者，诸州之镇兵也。。。。建隆初，选诸州募兵之壮勇者，部送京师，以备禁卫，余留本城，虽无戍更，然罕校阅，类多给役而已。《宋史》卷189《兵志三》”；“乡兵者，选自户籍，或士民应募，在所团结训练，以为防守之兵也。。。《宋史》卷190《兵志四》”；“藩兵者，塞下內属诸部落，团结以为藩篱之兵也。《通考》卷156《兵考八》”。书中随后总结到： “乡兵，藩兵，非所在皆有，而厢兵亦罕校阅，给役而已，是可称为兵者，只有禁兵耳。“  再回想读《水浒传》，正规军官都是号称80万禁军教头，如林冲，王进，尤其徐宁还是禁军中班直金枪班教头。其他的教头团练率领的大概只是乡兵之流。书中又痛陈这种兵制“惟相沿日久，教阅废驰。。。”，其后果严重， 例如“种师道将兵入援，止得万五千人。故靖康之变，。。。，而事无及矣。”北宋的沦陷，和这种矫唐五代武力割据的弊端因而集武力于中央的政策有极大关系。这观点本广为人知，但是只有阅读原始资料，才能更加理解深刻。经常有人说“国人缺乏的不是历史知识，而是历史观点“，然而看历史的角度万万千千，不接触一手历史资料，得到的观点也是二手的。对于我们这种非历史专业的读者来说，没有时间去遍读史籍，读一读精选的也蛮好。

史书的写作是需要观点和灵魂的。这书的写作传承了中国春秋大义的手法，不将观点置于事实之上。更多的是冷静的陈述史事，只是在似乎无法抑制的时候加以评论。 北宋靖康之难是历史上极为悲惨的事件之一，很多历史书有详细描写。而《宋辽金夏元史》不着太多笔墨，只是说到”“金人挟徽，钦二帝，以及后妃帝姬宗室数千人北去”，“。。。皇族，后妃，诸王累累至军中，日夜不止。。。《大金国志》卷五”。寥寥数语，写尽了悲怆。在谈到南宋大将之间的不和而岳飞最主战至被杀，感叹道“张，韩，岳实为主要之人，而不相能如此。。。桧之甘心屈辱，不过假借和议，以固权位，与金约无故不得易宰相，此所以遭百世之唾骂。”后又谈及韩侂冑，“侂冑欲谋恢复，以间执人口，而伐金之事以起。”战和之间，似乎无关正义，更像是宰相们执政的需要。书中再进一步，提到南宋相权极重，兼总兵财。然而“当艰难缔造之会，非此不能有所施设”。书中对南宋的太学生和道家派也有客观描写：“南渡而后，太学生势益盛。然或志在利禄，故易受权相笼络”，“当时所谓贤者，多流于矫伪”。这种多方面的梳理，比起一般历史教材更深一步。南宋的困境并非主观上“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就能解决的。武官拥兵自重，一味求战似乎有重蹈唐五代的覆辙；皇帝弄权，以文抑武，然后文官纷争，终于抵不过蒙古的武力。

这本书既然冠名《宋辽金夏元史》，对辽金元也颇多着墨，宋史，金史和元史并引。书中正统情节并不明显。谈到辽朝，“其初有意贵辽贱汉，经道宗修改，始归于平“。谈到金朝，“宋金再和以后，金世宗锐意内治，宋亦滋为休养生聚，南北宴然无事者三十余年”。关于金元的暴行和文化落后也只是如实叙述： “兀术。。。焚掠而北，平江尤遭蹂躏之惨”。 “北方繁荣，蒙元不无为功，唯赋敛烦数，刑政废弛，种族简介过深，不百年而亡，盖有由矣。”这种客观的评价，比将意识形态高挂和所谓戏说历史强多了。前者读了让人厌恶 (举个例子，读过Amazon上评价甚高的Antony Beevor写的Stalingrad，里面将二战中德国士兵描写的比苏联的平民有人性多了)，后者更适合厕上阅读。

这本书还比较有意思的是第二部分。涉及了数百年社会各方面，如诗词歌赋，纺织建筑，饮食风俗等等。某些求讲解颇有见地，比如讲宋词，“北宋多小令，而气格浑成，南宋多为长调，而不免失之堆砌。” 说到金的饮食，“嗜半生米饭，渍以生狗血及蒜之属，和而食之。嗜酒好杀。。。《大金国志》”， 让人感慨，文明的进化并不是同步也不是线性的。百度一下，邓之诚是个杂家，爱收藏，爱野史。抗战期间坐过日本人的牢，是个传统的中国文人。他著有《中华二千年史》，《宋辽金夏元史》是其中一部。至于其他的部分，不知道是否有时间去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