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影像

       那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没有见过那样可爱的少年，像一阵清风，像被雨淋过的泥土，像惊雷后的余音，像我在你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的风景。                                ——来自周锦扬的微博

一九九二年

       北京老胡同里总能看见卖糖人的老爷爷推着吱呀的自行车，路过一家家的院子，生锈的车上载着糖葫芦和糖画，从来都不叫卖，只是豁着一口快没牙的嘴，面目慈祥的颤颤悠悠的走着。偶尔遇到几个熟识的搬着凳子坐在门口的老头太太们，便用略漏风的嘴呵呵的打个招呼，精神矍铄地的样子让周锦扬好奇了很久。

        在北京的许多个胡同里，羊尾巴胡同的热闹和其他胡同没什么不同，但好像又有一点差别。可能是因为这个胡同里生活着一群与众不同的人，可能胡同里的故事并不平凡，也可能每一个胡同都是独一无二的传说。在周锦扬心中，一切的开始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顾穆一直都是这条胡同里独一无二的霸王。俊俏白皙的小脸俘获了方圆百里少妇少女的喜爱，卖糖人的老爷爷总是笑呵呵的送给他糖葫芦，再用粗糙的手拍拍小顾穆的头。学校里的小女孩怀着一颗过早成熟的少女心含情脉脉的望着顾穆，被发现后又像受惊的小鹿，躲闪和装作凶神恶煞的眼神充分地表达出矛盾的心。于是顾穆常常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对周锦扬和周围的小伙伴说：“女生就是麻烦，明明已经沉迷于小爷的美色里，还偏偏要矜持。”对此林筱是如此形容的：“像一只猪在炫耀自己的身材。”

         对于每周的舞蹈和钢琴课周锦扬是拒绝的，周妈妈问起原因时，小小的周锦扬给出的答案是这样的：“我怀疑舞蹈老师有虐待倾向，而且妈妈我真的没有音乐天赋。”说着抬起被舞蹈老师压的还酸疼的腿。让周锦扬郁闷的是，周妈妈从来都不考虑她的感受，于是每周的舞蹈课上总能响起周锦扬被压腿的猪叫声。猪叫声并不是周锦扬形容的，她才不会这么说自己，这个精辟又生动的词被辛芮发明出来时，周锦扬追着她打了好久。后来顾穆也深表认同。

新年是一年中周锦扬最期盼的时候，因为那样不仅意味着可以拿到大大的红包，还能得到妈妈去朋友家睡觉的允许。全国的灯光在除夕夜温暖的亮着，北京的万家灯火为路面上厚厚的积雪镀上了暖黄色，红色的灯笼像极了老爷爷卖的糖葫芦，以至于后来的许多年，周锦扬看到红灯笼都能想起在北京胡同里的老爷爷。央视春晚中倪萍姐姐治愈的笑容让周锦扬记住了很长时间，关于那夜的很多事情她都记得很模糊，却唯独记住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微笑。

零点的钟声响起时，顾穆在和杨禾铭玩扑克牌，窗外的烟花燃的猝不及防，印在两个小孩惊艳的眸子里，像是一场盛大的开幕。林筱跟着父母回了奶奶家，为此周锦扬失落了很久，她还想和林筱与辛芮缩在被子里畅谈一宿呢。放完鞭炮之后，周锦扬拉着辛芮屁颠屁颠地直奔顾穆家里，在很乖巧地向顾妈妈问好之后，走位灵活的穿过拥挤的客厅，推开顾穆的卧室。

看到卧室里熟悉与陌生的面孔，周锦扬有点小生气，她还以为只请了她一个人呢。下次再也不要自作多情了，真是太丢脸了。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顾穆朝周锦扬和林筱招了招手，白皙的脸不知是因为暖气太足还是玩得太兴奋而染上了粉红。

“周锦扬，你们可算来了，我们就等你俩呢！”陈佑嘟起小嘴，满脸写着不高兴。

“这不是来了嘛，我妈非要让我喝完粥，这也不能怪我呀。”周锦扬立马满脸堆笑。

“顾穆这是谁呀，是你叫来的吗？”林筱用眼神示意顾穆。

顾穆朝着林筱的眼神看过去，一拍脑勺:“我差点忘了，她是刚刚搬来这里的女生，开学了之后就和咱们一起上学了。”

顾穆旁边的女生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笑起来文文静静的，用很轻的语调对她们说:“我是林韵，你们好。”

哇，林黛玉。

周锦扬刚刚被妈妈逼着读完了红楼梦，年幼的她还不大能理解这部名著的意义，只是林黛玉柔弱的形象深深的在她幼小的心中种下了种子，林韵简直就是她眼中的缩小的黛玉妹妹。

男孩们好像天生就对美很敏感，在他们还尚未成熟之前，对美已有了朦朦胧胧的认知，在他们眼中，林韵这样的就是美。于是房间里的男生都十分配合的响起欢迎的声音，周锦扬有点泄气，她有点悲伤的想，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有男生喜欢了。

夜已经很深了，除夕仿佛是特赦令，以往要求孩子早早上床的家长在这个夜晚尤其宽容，任由孩子们胡闹。灯火通明的京城像是沉睡过后的狮子，不知疲倦的奔跑着，像极了这些明媚的少年。

“我们来玩游戏吧。大家想想都有什么好玩的。”顾穆懒懒地坐在床上，他的慵懒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这么多人的话，就玩王子公主的游戏，怎么样？”林筱带着小孩子特属的天真，有点开心的问。

“那还不如拯救地球呢，你们说是吧。”陈佑一脸嫌弃。其他男孩纷纷附和。

不过经过激烈的争论，男生还是败在了女生的口才之下。果然众人的眼光是雪亮的，没费什么时间，大家就选出了这次的王子和公主。周锦扬有些郁闷的当了公主的丫鬟，她觉得以她的姿色应该是个舞女或者妃子的。

游戏进行的很顺利，直到公主的丫鬟不小心将热的茶水倒在了公主的新衣上。

“对不起啊，我，我刚刚没注意，对不起。”周锦扬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男生们围到林韵周围，林韵没关系的声音瞬间就被男生的关心湮没。

包围圈外的周锦扬有些手足无措，一丢丢的尴尬在她周围蔓延。

“没关系，你已经道歉了，而且林韵也没有在意呀。”顾穆依旧懒散，周锦扬却在他的眼里难得的看到了认真，她觉得一定是她太感动而眼花了。

孩子们玩的尽兴，都被家长领回了家。周锦扬今天很开心，因为她要去林筱家里过夜。

两个小小的女孩窝在被子里说着悄悄话，交换着属于这个年纪的眼里的秘密。

“囡囡，你今天要了多少压岁钱呀。”林筱戳了戳周锦扬的脸蛋。

“等等我数数，妈妈和爸爸给我了五十，奶奶给了我二十，还有二姨三姨四姨，哎呀太难算了，反正就是有很多。”

“哎，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男生好像都特别喜欢林韵啊。”

“谁说的，顾穆就不喜欢。”周锦扬有些不服气地吸了吸鼻子。

“不过我也觉得她长得好看。”

“我长得不好看吗？”

“... ...你长得也好看。”

得到答案的周锦扬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夜晚把女孩子的秘密掩埋在浓重的黑色之下，她们的友谊在一次次的交换秘密下变得愈发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