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梅雨庭前木槿花

“清晨金露听花语，月下星辰赏嫩芽。”滴滴答答的瓦檐下，木槿花开了，衬得一粉墙的清新娇俏。梅雨的天气，居家，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看庭前的一树幽翠粉红，默默茶香里，落不完的七月雨，开不尽的木槿花！

寻常人家的院落，木槿最是常见。就像秋天要有金黄浓香的桂子，染一院深醉；冬天的雪落里要有一树梅花，腊梅或是红梅，傲艳又有野趣；阳春三月要有一株灼灼盛开的桃花，柔暖又有一些微醺。梅雨天的院墙边有开无止尽的木槿花，才算完美。炎夏漫长，木槿无言，只知朝开暮落，日日无穷，直到秋水盈盈，方抖落数月芳华，余一树碧叶融入季节的风口！

素白、淡紫的木槿花固然风雅，而我独喜欢粉红色的木槿花。洇洇翠色中的几抹淡红，在黛色的瓦檐下，隔着青瓦叠砌镂空的花窗和一帘晶亮的雨，映得一粉墙的俏色，真真是美极了。这样的木槿柔媚动人又自然而然，和井沿旁的几丛薄荷绿，饭桌上的几枚鸭蛋青一样稀松平常又让人喜欢到骨子里去。

花窗在江南随处可见，并不囿于园林的楼阁水榭，亭廊隔断。枕河而居的小楼，二楼的木质花窗向水一字推开，你从旁边过，似恍然走进一段旧时光。或许楼上素手轻推，不知是怎样一个温婉的江南姑娘正依窗凝眸！

普通人家的院落四周的围墙，很多都是砖瓦巧砌的镂空花窗，且每️一个花窗都不雷同，在一面墙上也不突兀，和谐漂亮。人在屋内，也能透过花窗看院前的花木扶疏，木槿次第开放。似乎隔了一面窗，再普通不过的一树木槿也带了些说不出的雅致静谧，而窗内外的空间似乎游于凡俗之外，自成一景！原来最雅的景致从来都在身旁，而最质朴的智慧造就了自然之美，是为大雅！

都说烟雨江南，其实夏天江南的雨倒是落的爽利，淅沥有声，大雨倾盆也是平常，但并不绵长，阵雨居多。刚刚在庭院里晒着夏季轻薄的蚕丝被，人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得邻家阿婆一声：“落雨了，收衣服啦！”午睡的人个个冲到院子里收被子、收衣服、收箩箩筐筐里晾的咸菜萝卜干，一阵汗如雨下，一阵手忙脚乱。楼道里，各种咸香，各种衣物、毛巾、床单、被子，大家相视而笑，并不着急回去，知晓一会儿明晃晃的太阳又出来了。

梅雨梅雨，一入梅，就难得见阳光。民间有谚语：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人们就追着太阳，晒一晒各种家常衣物、咸菜、笋干。人们见见太阳，衣食都沾染着太阳的味道，鼻尖轻触，用力嗅一嗅，那是极舒适的！

当一切似乎都潮乎乎汗叽叽的时候，一只白色的猫咪穿过石榴树，在木槿树下斑驳的光影里撒着欢儿。“闲折海榴过翠径，雪猫戏扑风花影。”这庭院边的木槿此时此刻，也当得这首秦观的《蝶恋花.紫燕双飞.深院靜》。

似乎很少有文人墨客把笔墨水彩放在木槿花上，诗文书画流于俗世的并不多见。这平凡不过的一株夏花，不比蔷薇满架的华彩芬芳，不如白兰花袭人的幽香，不似莲之高洁脱俗，亦不及石榴一般喜庆惹人爱，然其一朵接一朵的绽放，从初夏开至初秋，不厌梅雨季节的闷热奧糟，不惧炎夏之酷烈，骤雨暴风或是烈日当头，都妍妍皎皎，翠绿中朵朵的浅红可爱，既有诗的质地又有词的雅致，我是爱极了的！诗词有时的确赋予花木不一样的气质和寓意，然更多的时候，草木本身之美就是最雅的诗画！

梅雨天气虽是惹人烦，然雨天居家的日子，还是要把朝南向北的窗户都打开一扇，窗帘也要卷上去，听着滴答疏落的雨声，看着满院的葱茏，一树木槿花开的繁盛，似乎有风穿过，凉意沁来，喝茶，读书，最是惬意不过！

傍晚时分，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一半霞彩，一半阴云，日将落未落。木槿花镀上了茸茸一层金粉，闭合的姿势把生命之华美交与下一朵。我知，每一朵木槿花的绽放只有一天，在晨风中打开娇羞的心事，华灯初上的薄暮时分，星星不语，月华笼落，蜷卷的花苞挂在枝上，也不落去，似乎有深藏的秘密要交换。粉红还是粉红，萎去的淡了，将开的深色如绸，这是庄重的一场交接，关于延续，关于花语！

“数点朝来雨，新开木槿花。”第二天淡淡的雨雾氤氲里，静静地一树风华缱绻，是十数朵新开的木槿花，饱满明媚。叶也如新调的翠彩，鲜亮柔嫩。南窗的景色一如清晨的空气，鲜活、秀雅、静美。木槿花如一阙小令，清绝于世！

世间的美好有千万种，然能将这份欢愉、灿烂从容延续，绵延不绝的又有多少呢？一朝花落芳菲尽时的惆怅与落寞又诉与谁人听呢？然而我在友人处得知木槿花的花语：温柔的坚持。一朵萎去必有新的一朵再生，如此接连不断，生生不息，恒久而充沛。

君不闻古人云：“英英木槿花，振振蜉蝣羽。”似乎朝生暮死，然则即便于世只有一天的光阴即是一辈子，也鲜妍璀璨如许！

木槿年华，生于初夏，延展至秋，一日之生，仿若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