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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都死绝了》

2018-09-25  本文已影响105人  不折qwq

《诗人都死绝了》

「第一个」

第一个死的是江淮。

当他发觉自己不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诗人”的时候,他突然死了,死在寒假尚未结束的新年,初三晚上或者初四凌晨。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是深夜几点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黑夜是这样的漆黑,旧年的烟火一直燃放到黎明。

江淮大概在少年时期太过于频繁的躲进男厕抽烟,以至于二十好几仍无法改掉这个坏毛病,不找个坑位蹲着抽烟捕获诗意就浑身不自在。认识我后,他把和我打电话也归类为和抽烟写诗一样的事情。

江淮问我,“为什么我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诗人,我真的不如顾昀吗?”

那时许言还没搬进闲舍,我坐在楼梯口儿的台阶上喝热牛奶,能听见顾昀在大厅里声情并茂地给许言朗诵情诗。

我不知道江淮是不是也能听到,他声音沮丧得让我不忍心再对他说出任何伤人话语。于是我说,“也许只是你缺少点儿运气,也许你在别人那里是更伟大的诗人。”

江淮沉默了,期间我听见抽水马桶响过三次,大概是他冲掉三根烟屁股。江淮说,“我戒烟了。”

“戒烟好啊,”我答,“吸烟有害健康,你早该戒了。”

“不是,我是说……”江淮又沉默了,他总是喜欢深夜打来电话,有时能很长时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抽烟。抽完才开口,“很晚了,挂电话吧。”

我真搞不懂,这到底是诗人的独特浪漫,还是江淮报复社会的一种手段。

是整点,窗外有烟花炸裂,我听见江淮在电话的那头说,“我不写诗了,我要去英国留学。”他像是作出很大决定的样子。我甚至听见手机被他握紧而传来的“滋滋”的电流声。江淮不等我开口,兀自挂断电话。

这时,江淮成为我的朋友里,唯一没在闲舍住过的诗人。

我原以为等江淮迈入异国他乡之后,总要给某封信件贴上邮票盖上邮戳,信封里装着他带有异国风情洋洋洒洒的诗篇,漂洋过海。可是没有,江淮再没有抽烟,没有写诗,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我凌晨惊醒的时候,总疑心会有他拨来的未接电话,可是没有。

我和江淮再没有相同的深夜,他在我的白天独自漆黑着。

江淮就这样死了。

「第二个」

林夏是我第二个死的诗人朋友,在某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她敲响了闲舍大门的时候。

林夏进门直上三楼,挑了间最大的客房。她的公文包里装满钞票,她对房东说,“这间做我律师事务所。”

林夏当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而她的猫咪粽子在楼道里巡视了一圈,最终选定闲舍大门后边儿的位置作为自己的栖身之处。这地方之后被沈白用来停放跑车,轮胎常年带有某种腥咸异味。

我问林夏,“那你现在是当律师的诗人了?”

林夏说,“我不是,我是死掉的诗人,我不会写诗。”

我初读林夏的诗,觉得有飞鸟跃过千山万水,有幼鹿在林间嬉戏;我突然瞧见那张写满诗篇的长卷将自己叠成纸鹤,我也跟着渡过黄河,翻越雪山。

林夏说,“如果哪天我不再写诗,那我就是到诗里去了,我就成了真正的诗人。”

林夏从前总说,自己只是半个诗人,她的一半是诗,另一半是世俗。她不能完整的抵达诗国。

沈白听到总反驳她,说诗意应当从生活里诞生,说她太用力、太刻意。“写诗哪里是像你这样,林夏你真是太不会生活了!”

林夏在无数白天黑夜分裂着。她白天在律师事务所鞍前马后,为作奸犯科谋财害命;夜晚又悲天悯人,寄情山水。

林夏被拉扯到一个极端,终于被生活逼迫成了西装革履的样子。林夏的保险柜里塞进越来越多装满现金的公文包,而她抽屉的长卷上却再没有诗篇浮现。

林夏说,“好人请不起律师,律师是万恶的职业。我小时候以为长大能当正义的朋友,没想到现在变成了罪恶的帮凶。”林夏握住我的手说:

“许言你哪天要是在急诊室里见着我,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许言还没下课,现在是画鸳在听你发牢骚。”我推开了林夏的手。

林夏抬头看我,试图以没带眼镜的近视眼辨别我和许言的区别。确认我的确不是许言后,才一头栽在桌上。林夏喃喃道,“伊甸园还在吗?乌托邦还有吗?”

我想起了我刚认识林夏的时候,林夏举着梅子酒问我,“闲舍是个什么地方?”

“要不你也来闲舍住呗。”我邀请她,“顾昀最近在家里筹办诗会,欢迎全国各地的青年诗人来读诗写诗。你搬进来住吧,你就能当完整的诗人了。”

林夏想了想,冷笑一声,“顾昀快要死了吧,他是半只脚踏进墓地的诗人,早晚被那些吃人的青年诗人千刀万剐了。”

林夏又说,“等我也死了,等我被资本主义压榨成一滩烂泥,等我的诗意连同灵魂被恶魔抽去,我剩下的骨骸、肉体,就存放进闲舍。”

我从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没见过林夏,直到某夜暴雨,她敲响了闲舍的大门。

林夏在进门时就死了。

「第三个」

顾昀在林夏搬进闲舍的第三年中秋死去的,他成为我第三个死掉的诗人朋友。

确切的说,是中秋节隔天,许言离开闲舍之后。

沈白从窗口探头,看着许言一步步走远。她的步伐由沉重变得沉默,她停下时,沈白差点以为,她还会回头,她还要回来。

可在那之后,许言步伐欢快的走远了,她像一只蝴蝶。沈白认为,一只蝴蝶是悲伤的,她没有另一只蝴蝶的陪伴,也没有花园。

“可她自由了,”文韶说,“她又能以梦维生了。”

沈白仰着头把身子探出窗台。沈白问我,“如果有天,你也会离开闲舍吗?”

于是我也撑着身子探出头来,我刚洗过的头发还在滴水,沈白能闻到空气里有好闻的樱花儿味。

“靠,你丫就这么盼着我早些搬走才好?”我把擦头发的毛巾扔在沈白脸上,“我和你说,就算我搬出去了,也要天天来找文韶串门儿玩!更何况,我近期也没打算换地方住。”

沈白拿开盖在脸上的毛巾,把身子收回屋里,接着开门跑出房间,咚咚咚的跑上楼去,又叩叩叩的敲响房门。

我打开门问,“沈先生,你有事吗?”

沈白几次开口,欲言又止,突然想起手上拿着的毛巾,他将毛巾举到我面前,“还你。”

于是我接过毛巾,又问,“还有事吗?”

沈白实在是个过分害羞的小男孩,他犹犹豫豫的哽红了脖子,好半天才开口,“那你会住在这里一辈子吗?”

我忍不住朝天翻白眼,“再说”,关上门。

而沈白大概被这个“再说”弄得心烦,他觉得这全要怪顾昀。如果许言没有离开,那闲舍里的大家就能都在一起一辈子。

万先生的跑车又开始在后海驰骋,他在纸醉金迷的人群里努力寻找贾老师,直到在两三个小姑娘堆里,听见贾老师的声音:

“我的鱼饵都喂给鱼了,我在这不是为了肥美的鲈鱼,是要看这夜色,听这河流……”

而后,一杯红酒浇在了顾昀的头上。

沈白站在顾昀面前,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他朝着顾昀喊,“许言都搬出去了,你还在这儿泡妞,你到底是爱着谢小姐的吗?”

顾昀擦干净脸上的酒渍时候,脸上写满错愕,他神情呆滞的问,“什么叫许言都搬出去了?”

“她走了,她离开了,她和你分手了!”沈白情绪激动的冲贾老师嘶吼,“你恶心,你渣男,我要和你恩断义绝,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而顾昀脸上的错愕变化成了落寞,终于是一副了然的神情。顾昀从裤兜里翻出了湿漉的诗稿,“白月光就挂在天上好了/爱丽丝反正都要去仙境/月亮在我手里/我怕别人偷了去/还是挂在天上好。我最后一篇《讨好许小姐》,也写完了。”

诗人顾死在温柔乡里。

「第四个」

沈白问,那我也要死掉了吗?我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死在哪里了?

“我为什么也会死了!”万先生焦急的从书桌摊开的作业堆里翻出昨晚新写的诗,匆忙交到我手里,“我没有死吧,我还在写诗,诗人是不会死绝的!”

沈白当然不会死,他的诗歌才华这才要显露出来,当他褪去锋芒与稚气,当他奔腾着撞向月床,他的傲骨就显露出来了。他是唯一活着的诗人。

因为最后死的,是画鸳。

我也坦然接受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反正生活就是不断杀死昨天的自己。

喝醉了的我问沈白,“那你们都是真的吗?沈白,你和闲舍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沈白这时答不上话,他的日常生活简单的只有开车上学、去清吧喝酒,和暗恋某个女孩。沈白说,“靠,我现在好饿,我想吃炸酱面。如果会饿的话,那我就应该是真的了,对吧?”

“你会是真的吗?你要是真的该多好啊!”我看见沈白是那样青葱的少年,他好像月亮一样,能映出太阳光亮。我感觉,这时候是有泪水从我的脸颊滑落的,“至少你是真的,就算闲舍是假的,所有人都是假的,你还是真的。”

……你是我唯一活着的朋友。

沈白问,“如果这只是一个故事,那故事的结局,是大家都在闲舍住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没有人能决定别人的去留。”我看向窗外,我确信闲舍只是假想。即便我在这里死去,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本来就是存在于虚构的故事里被虚构着。可沈白是真的。

我问,“林夏还住在楼上吗?”

沈白说,“是啊,早上看见她在写诗,被顾昀训斥短小无力。”

我又问,“那顾昀也还住在楼下吗?”

“是啊,你没瞧见大门上贴着他的新作嘛。顾昀实在是太用力,太刻意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诗人似的。”

“哦,对了!”万先生从书包里翻出一封信件,“我早上在门口的邮筒里看见的,是从英国寄来的,看着字迹像是江淮,他的中文真是越写越丑了。”

我拆开信封,在洋洋洒洒的诗篇最后瞧见一行字:

“亲爱的画鸳,近来还好吗?我在英国的留学生活就要结束,下月回国,不知道闲舍还有没有我的房间。

“附:在英国交了女友,她很喜欢我的诗,很漂亮,也很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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