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前半生没了
文|心子
1
咦？这是在哪里啊？像是被一团水包围着，竟然没有窒息感，还挺暖和。想使劲睁一睁眼，还是有一些费力，怎么也没睁开。
我想蹬个腿儿，发现脚底也是软软的，还有一些弹力，不像是自己的羽绒被。心想自己也是睡糊涂了，怎么这床怪怪的？
管它了，俩腿儿继续蹬。我好像往前又移动了一些。可是怎么空间越来越狭小了呢？
我不想动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一缩一缩的，似乎想把我往前继续推去。好奇怪！
好吧，我也努把力吧！使劲蹬，顺着这力往前爬。空间越来越狭小，但是似乎透过来一些光了。
光越来越强，空间也越来越挤，向着光的方向去总是没错的。我也使足了力气拼命往前冲去。
痛，就是那么一下子。我“嚯”的出来了！
周围各种声音在耳边说笑。
“哎呀，是个小公主啊！”
“快，剪掉脐带…”
什么？！剪掉脐带？我是：婴儿？！
这什么情况？！我不是还在朝尚花园102号的大床上和老公睡着呢么？怎么成婴儿了？
“哇”的一声，不由自主地哭出声，尽管现在依然睁不开双眼，看不到这个荒诞的世界。
2
对，我返老还“婴”了。
我哭累了，任由身边的“母亲”还有护士照顾着。我的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该高兴，还是悲哀？
我的老公醒来后，发现我没有四仰八叉摊在床上，会怎么样？
我的父母，公婆呢？他们发现我消失了，会怎样？
尽管我对自己的前半生深恶痛绝，分分钟想死掉！可是，现在真的离开构成我的所有人际关系，我却也并没有特别特别的兴奋！
我并不是身边这个女人的孩子。如果她知道真相，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到她的子宫里的，或许是上天听到了我对现在生活的厌恶，给了我新的机会？
无论如何，我都将再重新走一遍人生。
我迷迷糊糊地被各种人摆弄着，检查，洗澡，裹被。在不能独立生活前，他们将一直帮助我。
我想，也许我可以重新来一次更好的成长。
3
现实也正如我所料，我变成了这家人眼中的神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家庭，夫妻两人都有一份收入尚可的工作，住着一个小小的房子，过着安逸的小日子，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我，给了他们很大的惊喜，或者说惊讶！
一岁会说话走路，三岁会自己看名著，五岁懂经济金融，十岁已经拥有了大学本科生的水平。街坊邻里互传不说，我甚至被各大媒体采访，被誉为22世纪最聪明的神童。
父母干脆辞职，当起了我的经纪人，我们一家三口组建了公司，开始接谈各种节目、演出、活动和广告。这个普通的家庭，因为我彻底的改变了！
“媳妇，你说你咋这么牛呢？生了梓欣这么厉害的孩子！我们这辈子算是衣食无忧了！”
“是啊！谁也没想到啊！你说咱们俩都普普通通的，怎么这孩子这么聪明呢？”
“爸妈，明天新世纪的采访记得再提醒我一下。我先睡了。”我淡淡的和现在的父母道了晚安，回了屋。
一直以来，我除了接受他们对我的养育，其他时间都在筹谋着自己的事。我对他们其实说来也并没有什么感情。
毕竟，我还没有忘记我的亲生父母，尽管我的父母也并不宠爱我。但是偶尔还是会想起他们，还有我的丈夫、公婆，不知道他们都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很想我？
4
终于，我还是见到了我的丈夫，曾经的。
在新世纪的采访现场，他里里外外的忙碌着，组织签到，安排工作人员。
还好，我并没有“投胎”到其他的城市，还是在这座喧闹的一线城市。很多次，我都很冲动想回到自己曾经的家，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疑惑的神情。
想想自己投胎的前一天还在和老公冷战，一地鸡毛的婚姻着实消耗着彼此婚礼上的承诺。不知道我的离开，对他是否也是一件好事？
“梓欣同学，你准备好了吗？我们马上开始了！”前任老公轻声问道。
我看着那熟悉的脸，有些失神，一时没有回应他。
“诶，你没事吧？”他又靠近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我。
“恩，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已经过了12年，他也由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很成熟的中年男子，目光中带着自信和坚毅，不再像以前那样玩世不恭。
过了这么多年，他应该再婚了吧？
今天的采访，我的状态不是很好，简单的谈话，官方的回应各种问题，对于这样的日子，我也有些厌倦了。
快结束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女人走到了曾经丈夫的身边。那女人长得像极了以前的我，她给他送了瓶水，又帮他擦了擦汗。
原来，他还是再婚了，看来已经忘了我了。这样也不错。
可是，你不是很讨厌堕入繁琐生活中的我吗？为何依旧找了那么像我的女人呢？
5
活动结束后，我回到家，大发脾气，各种摔东西。现在的父母对我百般哄劝，我也如何都听不进。
夜里，我一个人溜了出来，大街上晃荡。
走过一条又一条街，掠过一座又一座灯红酒绿的建筑。我越来越迷茫，我到底是谁？我又在干什么？
总感觉失去了什么东西，现在看起来又似乎什么都不缺。
转过一个弯，看到两个瑟瑟发抖的老人在街边坐着，破旧的棕色外套，乡下的布鞋。
这不是我以前的父母吗？
他们住在农村，因为重男轻女，我一直都不被他们待见。大学毕业后，立刻将我嫁出去，就不怎么联系了。
怎么在这呢？
我刚忍不住的想叫“爸妈”，却听爸爸说：“哎，别再找了，她已经失踪这么多年了，警察也无能为力。每年你都来这个城市一趟，没用啊！”
“哎，我亏欠这孩子太多，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善待她，自从她结婚了，我们就很少来往了，听说她失踪了，我这心里就懊恼的不行，好像是我把自己孩子弄丢了一样。你说说，都是自己肚子里的肉，哪能不心疼？！”
原来父母还在找我，他们还想着我！只可惜，我已经改头换面了。
“叔叔阿姨，你们怎么在这啊？多冷啊？”
“诶，你这女娃娃怎么大晚上在外面？还不赶快回家去？多危险啊！”
“喔，我就在这附近住，没多远。我帮你们找个宾馆吧？你们总不能晚上就在这睡吧？”
“不用不用，我们一会儿就去赶火车了，没必要住宾馆了。”
6
我不好过多纠缠，否则让人匪夷所思，于是漠然的离开。
眼睛不知怎的突然有一些湿。这12年来，除了小时候偶尔哭，后来逐渐没有了情绪。可能之前的20多年，已经哭的差不多了吧。
我从心里憎恨父母，也怨恨自己曾经无耐的20来年。愤怒和抱怨将我的生活一天天的吞噬，幸运女神从没有光顾过我，那些年除了悲剧还是悲剧！
只是，看到曾经对我不怎么样的父母，此时却有些发酸。好歹是把我养大的恩人呐！
恍惚中继续往前走，又想起了我的丈夫，他现在身边有那女人相伴，生活应该不错。自从我们结婚后就天天吵架，毕竟是父母包办的婚姻，从相敬如宾到互厌互撕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此刻我却有一些想念曾经平凡又琐碎的生活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不是那么完美，也是多少会有些怀念的。
至少身边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看到生病虚弱的你，会为你倒杯热水，看到寒意袭来的夜，会小心为你掩好被。
谁又能永远对一个人新鲜？谁又能对平淡的生活永保激情？谁又能真的能和另一个人融为一体，没有纷扰？
7
“小姑娘，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出来了？”
背后被披上了一件很长又厚实的外套，这才发现自己在这人民路口发呆了半天了。
好熟悉的声音。
回头对上那双眯起的眼，果然是他！
曾经的老公。
“你怎么在这儿？”
“我加班晚了，在附近的酒吧坐了一会儿。看到你在这里。真没想到，这么大晚上的，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太晚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要不我送你？”
他目光透露着关切，转了下身子，似乎已经做好要送我的准备。
“那好吧，劳烦你了。还有，今天你们也辛苦了呀！”
“工作嘛，应该的！”
随后两只身影游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改变身份，和曾经的丈夫在一起，说不出的奇怪。很想问问他，现在过的怎么样？却想，还是别打自己脸了，肯定比和你过的强啊！
“你…”
“你…”
“呵呵，你先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很熟悉，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似曾相识。嘿嘿，说这话好唐突，不要介意啊！”
“没事，我也觉得你比较亲切呢！”
“喔？是吗？我以前那媳妇儿总说我没有情调，不懂她。我其实真的是上班很累啊，你也知道我们这行太特么折腾！”
“你以前媳妇？”
“喔，不好意思，说多了。说起来也是奇怪啊，我前妻有一天突然失踪了。这案子这么多年都没有破…”
听到“前妻”这个词，我心里莫名的一震，特别不是滋味。老子明明还在这里呢好嘛！
“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哎…”
两人陷入沉默，各自思索着，或许想的是同一件事。
8
“如果你可以重来一次人生，你会怎么过呢？”
没头没脑的，我这话就嘟噜了出来。
“这…这还真是个点子！现在哪个人活得没有遗憾啊！肯定都想重新来一遍！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舍不得现在的家人啊！”
“……恩”
“重新来一回，如果我的亲人们都不是我的亲人们了，那，我会很难过的。我这半辈子啊，虽然为权为利各种厮杀，但是心里唯独放不下，那就是家人，包括我的妻子，即便现在，我都还在想着她，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不会被绑架了吧？不会已经……哎，想想就难受！”
原来他这么在意我，怎么从来不知道？那以前每天的争吵都是几个意思？
想着他说的这些，不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吗？我过的很好，可是却没有了以前的亲人。财富，名誉可以给我带来极大的满足，可是，过往的亲人永远失去了。
即便可以有新的父母，新的爱人，可是那终究代替不了曾经的回忆，再好又有何用？
感情到底是什么鬼？何以叫人如此折磨？
吃饱喝足不就好了嘛？！
9
后来，我们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他依旧忙碌他的工作，我依旧发展我的事业。
只是最近总觉得有一些诡异，似乎被人跟踪了！身后总是发觉有人影，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
因为一次活动出了问题，我和现任父母又一次大吵。同样的夜里，我又游荡在了街角。
孤寂的灵魂，没有温暖。名利越多，寂寞越甚。
我忘了最近被人跟踪的事情，也忽略了拐角的影子。
不知不觉走到了和以前丈夫，或者就叫他“前夫”，碰过面的街口。
后面的影子也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翻腾着，整个身体也开始发抖，眼睛里含着泪，喉咙不由的发出了声。
我哭了。
我想你们了。我的家人。
我想你了，我的爱人。
现在的一切都感觉不对劲，我曾经开心能够重来，可是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我永远无法割舍。
越想越难受，带着眼角的泪水，我开始在街上奔跑，就像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犯人！
似乎这个夜全部是我的了，全然不在意潜在的危险。
这个时候没有意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可能也是老天对于我这薄情寡义之人的惩罚吧！
在下一个拐角处，飞出来了同样潇洒驰骋的轿车。
我来不及躲避，于是等待着命运的驱使。
以为身体飞起是被那车撞的，却并不感到疼痛，如同过山车一般飞转了一圈，再次倒在地上，眼前却是另一张脸。
同样的，像再次相遇时一样的那张脸，我的爱人！
我头脑发晕，又有些疼，他的头上在淌血，一点点的晕染在地面。
10
“老公！”我实在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我看到他的眼晴努力地睁了一下。
“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怎么样了？疼不疼，你怎么这么傻，这段时间是你一直跟踪我吗？”
“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妻子。”
“好吧，好吧，我承认了，我就是你的妻子！我重新投胎了！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真，好，还能，再见到，你。其实，我很早，就，就喜欢，你了，在有一次，户外活动，你可能，早就忘记了。”
“啊？你说的是去爬泰山那次吗？”
“对！”
“我确实没注意。对不起。那你怎么一直没说呢？”
“说了，就，没有惊喜了，本来我想等你气消了，好好，出去，约个会，告诉你的。”
“原来我们很早就见过！我还只当是父母指婚，无奈结合！可是，现在，我也不是我了！”
“没事，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我，……”
“老公！你怎么样？我先打电话叫救护车！ 真是晕了！”
“不要，打了，我不行了！我想，抱，抱，你！”
我俯下身，环抱住他，眼泪继续肆意横流。旁边的轿车师傅火急火燎的问我们，却一直被我们无视了。
“老公，你一定没事的，你不要离开我，我以后都不会再和你吵，我们可以好好过，你不要走！”
泪蔓延在我们俩的身上，老天似乎也很配合，滴起了雨点。旁边的车灯还闪烁在那里，街角依然静悄悄……
我又不停的抱着他的身子边哭边晃，不知怎么，突然被推开了。
“媳妇儿，醒醒，你干嘛呢？怎么一直晃我啊！”
“啊，怎么了？”我揉揉眼睛，看到眼前老公大大的脸，满面疑惑。周围是熟悉无比的卧室陈设。
“老公，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呜呜呜！”
“你天天做梦！”
“我梦见你快死了！”
“你这臭娘们儿，净瞎说！看我不打你！”
说完，他像往常一样拍打着我的屁股。
我眼睛湿润着，任由他像孩子撒娇一样的闹腾，最后使劲的抱着他。
-END-
我是心子，你心里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