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和街头艺人

11月底的小城，披着深秋的外衣，金黄、潮湿，冷。可也因圣诞节的临近，它又被装点上了一层节日的光晕。傍晚时分，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随时都有雨落下来的感觉；枝头仅存的黄叶，深浅不一，在风中飘摇；路上方一排排、一串串闪耀着光芒的圣诞装饰，又把这个季节的清冷抹去，把小城打扮得活泼起来。街上一溜的橱窗里，银色的雪花贴、金色的琉璃球、红绿相间的蝴蝶结和小铃铛，让人心头洋溢着对这个节日向往的遐想。迎着凉风，街角飘来肉桂烤杏仁的甜香，合着路边卖唱艺人的吉他声，小城的傍晚，闲适又有韵味。

城里人不多，不像春夏时节，人们会悠闲地坐在露天咖啡厅聊天、或者就那么无所事事地坐着，慢悠悠地喝着冰咖啡，品着冰淇淋，孩子们在喷泉广场嬉戏、奔跑。秋末的小城，稀疏的黄叶挂在树梢，裸露的枝桠直伸向高远的天空，广场上人们大多行色匆匆。咖啡厅室外的遮阳棚、餐桌椅子早已撤去，室内橘色温暖的灯光下，不少人在享受一个安逸的下午。广场周围的商店里，人来人往，虽没有拥拥挤挤，人头攒动，倒也是络绎不绝。圣诞前的采购季，大家都忙着为家人、为朋友选礼物，为室内准备装饰品，迎接一年来最值得期待的节日。

一个小男孩，两三岁的样子，穿着银杏黄的棉衣，卡其色灯芯绒裤子，脚上一双米色的小靴子，安静站在弹吉他的街头艺人面前，好奇地看着这个有着南美肤色的歌手：他一头脏辫，下巴留的胡子也编了起来，还绑了两颗彩色的珠子，外套敞着，里面穿着大地色的连帽卫衣，专注而忘情地沉浸在他的音乐世界里。小男孩投入地看着、听着，大男孩投入地弹着、唱着。路人有的微笑驻足、有的匆匆走过；站在远处男孩的爸爸，一手推着童车，一手拿出钱包，走上前来递给小男孩一张20欧元的纸币。童车里，躺着一个吸着奶嘴儿，睡得甜蜜的小婴儿，粉扑扑的小脸，挂着满足。

小男孩弯下腰，怯怯地，把钱放在了歌手前方地上的吉他盒子里。那里散落着一些硬币，也有几张五元、十元的纸币。歌手停了一下，感激地说了声：“谢谢你，我亲爱的宝贝！” 小男孩跑开了，爸爸冲艺人点头微笑，随即也跟了去。或许，此时的他，也正好想到了自己曾经青春张扬、追逐自由的岁月吧。身处超级奶爸的人生阶段，他想表达的，除了爱心和善意，或许是在向这份追求自我的致敬？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此刻的心情，正好想用二十欧元来表达。

南美歌手继续弹着他的吉他，唱着他的热情和人生，不时有路人弯下腰，感谢他用音乐装点街道，给秋日的萧瑟带来温暖。

百米之外的面包店外面，商场的入口处，几个穿着深色外套的人站在那里抽烟，他们看着远方的树枝，灰色的屋顶，不时地闲聊两句，在这些人后面，矮墙的台阶上，蜷缩着一个流浪汉。台阶又窄又高，他只能半坐着，双手捧着脸，深埋在大腿上，一条夏天的短裤子只能勉强遮住膝盖，半截小腿露在外面。鞋袜倒是完好，可脚踝那里，皮肤是粗糙的青紫色，那里一定经历过了几个严寒之夜吧。

他就那样坐着，在一丝丝的烟雾缭绕中、在别人的闲谈中、在商场自动门的一开一关中、在室内暖气一缕一缕飘出而又溜走中、在面包可颂咖啡的香气中，他就那样蜷缩在一起，没有抬头，没有乞讨，那一刻，他像一头石像，在角落里独自存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圣诞市场里灯光闪烁，人头攒动，热红酒，烤香肠，炒蘑菇，炸薯条，大家快乐地享受着节前的热闹，把生活过得斑斓多姿。

街边的土耳其餐厅里，几个年轻的姑娘对着满足的酒食，嬉笑着挤在一起拍照；旁边的一个长桌子，足足有两三个家庭围在一起，孩子们有的站在桌边，有的被抱在怀里，大人们喝酒，聊天，桌子上堆满了食物。

不远处的马路上，有车辆驶过，路的正上方，用路旁两排树做支撑，装扮了超大的粉色圣诞水晶球，在黑暗到来之前，它们闪烁着华丽的光芒。

天空飘来一阵风，空中飞舞旋转着几片秋叶，雨滴也紧跟着落了下来，行人裹了裹大衣，把帽子戴在头上，脚步匆匆，那是家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