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浪人
1
刚来深圳的时候,让在广州的朋友阿达介绍几个当地有趣的朋友给我认识。
“大神你必须认识啊!他应该算是在当地最懂青年文化的人了!”
敢自称为大神的人,想必非同寻常,便迅速加了微信。
还未过一周,我就被卷入了深圳飞速转动的节奏中,与大神的交流也仅限于刚加微信之后的寥寥几句客套。
2
工作大半年后我感觉身体被掏空。
而我的双子座的老板竭尽所能地希望我感觉好起来,于是同意我无限弹性地上班,即不打卡,不坐班,把工作任务做好就行。
于是我突然有了大把闲暇的时光。
正值项目结束,新项目未开始的空窗期,我便很少去公司了。
无人的深圳像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以迷人的面貌勾引我去探索。
我才意识到,之前的时空,都是以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的方式呈现的。
而那时的我,如溺水的骆驼,无法呼吸更无法思考。
搬来这里的大半年时光,小区里的游泳池一次也没去过,而周边的街道,除了几处经常去吃饭的小馆子以外,都没有去逛过。
于是,我把大量的时光花在游泳和闲逛上。阳光正好,投射下无数斑驳的树影在街道上形成不规则的花纹。
人一旦空闲下来,就会开始思考。
而一旦思考,则不可避免的陷入僵局。
撇开那些宏观的“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将去哪儿”的宇宙问题,我想的更多的是,我能在这个社会上做些什么,以及,如何通过我做的事来养活我自己。
3
现代社会最大的困扰在于,鸡汤一味地告诉你,你能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而偷偷隐藏了过程中的苦难和坚持。
因此人一旦发现自己在尝试了数次而没有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之时,便会开始沮丧。
我发现我开始沮丧了。
这时我想起了大神,应激性地联系了他一下。在微信上和他描述了一下我大概想要做的事,希望他能够给我一些指导,于是我们相约某天下午在他的办公室见面。
跳脱出工作的环境去与新的环境和人物交流,这样的感觉令我激动。
还记得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我打车来到了他给我的定位。
地点是在蛇口的一条马路附近。马路周围的环境静谧地令人不忍心发出任何声响,道路两旁耸立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把天空遮盖地恰到好处。
我找到了定位,发现是某个博物馆,顿时好奇起来,之后大神出来迎接我,并解释这是他刚租下的博物馆的地下室作为办公室。
大神和我想象得有极大的差异,微胖,圆脸上带着圆圆的眼镜,麻布面料的上衣和裤子,带着手串,总是笑盈盈的,看起来更像是佛系企业家,而非青年文化的代表。
4
走进“办公室”才发现只有一个人在。据介绍是他在香港读书的女朋友,暑期过来看他。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问起原因,说是因为他的团队成员都是兼职,因此没有固定来上班的人。
在我介绍自己曾经的项目背景时,就被他打断了:“我和你说啊,之前我们和xx书局做过一个项目那可真牛逼啊..” 他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这个项目来,而我也再没有机会继续我的自我介绍了。
我大致描述了自己想做的事,他说可以让一个团队成员配合我,然后一起做大。
这样的说法再次令我激动。
5
几周后,我见到了另外两个成员,小鱼和小布。
他们都是应届生,有过短暂且不愉快的工作经历,之后就被大神纳入旗下,时不时地过去无偿帮忙。
因为他们既没有艺术背景又没有项目经验,所以我隐约感觉到这件事的不靠谱。无论如何,我们三个人还是聊了一个下午,并提供了一堆参考信息让他们业余时间去消化。
6
过了几周,大神突然来联系我,说他们有一个更有野心的计划,希望把更多的创意人士召集进来,希望以我为主导给他们提供一个方案。
我于是迅速写了一个方案发给他们,之后便杳无音信了。
7
几个月后,我辞职了。冷静下来,利用身边的资源寻找到了一些可能发展的机会。
就在那时,大神再一次联系了我,说他有一个感觉很适合我的机会,让我过去和他谈一下,于是我欣然前往。
这是他们第四次搬办公室了。
上一次交流的时候,大神说他们很快就要搬去某创意园了,届时的空间希望我来设计,当然,和之前的数次交流一样,之后便杳无音信了。
见面,他依然笑脸盈盈,一副充满着希望的样子。
我兴奋地告诉他我手上的机会后,他又以一种一贯地近似居高临下的态度(此处用到近似是因为居高临下实在不太符合他的外表)和我说:“嘿,这些机会算什么啊,来加入我们的团队吧!”
他接着说:“对了,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们现在正在做一个创意项目,你来给我的小员工指导一下吧!” 并不由分说地让之前见过面的小鱼和小布进来。
在了解了他们的需求后,我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帮助他们理清了思路,并又如之前数次一般,提供了一堆参考信息。
末了,大神又笑着走了进来。
“你这边能给我提供什么机会?” 我开门见山。
“诶,我是非常希望你加入我们的团队啊,只可惜我现在还无法确定什么信息。”
“那你叫我来干嘛?”
“就是想和你交流一下啊,看看你的想法是什么。”
“哦....我的想法就是继续做创意方向的工作啊!”
“嘿,我和你说啊,在中国,创意,不值钱,你这样出去,也找不到什么工作的。”
“那你今天骗我过来,让我给你的员工做指导,是什么啊?” 我强压住怒火。
“诶诶,你别生气啊,之前我不是也给你提供过很多机会嘛?之后不是都不了了之...”
“我不是已经发给你们方案了么?你之前不是说执行靠你们么?”
“诶诶,你看我手下的人,都没什么经验嘛,所以执行,也是靠你咯。”
“那我还要和你合作干嘛!” 我忍住揍他的冲动,夺门而出。
下楼,忍不住,痛快地哭了一场。
真实地体会到作为一个创意人的辛酸。
而眼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拖黑了大神的微信。
8
生活总是有好起来的办法。
我接受朋友的邀请完成了几个不错的项目之后,不仅赚到了钱,也赚到了良好的口碑,机会也越来越多了。
一年后,因项目而认识的在北京做青年文化活动的朋友C,因为圈子小,她也认识大神。
“他啊,一直在搞事情,在圈子里还是挺有名的,可惜搞了那么多年了,也没有搞出来什么咯。”
“他貌似已经要快40岁了吧,目前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团队。”
“想法挺多的,人也蛮好的,就是没什么执行力,也是他最大的问题吧,我们几个同期一起做青年文化的,现在都已经搞起来了。”
“不过虽然他一直在失败,但他总是在坚持着。”
我突然想到,他似乎从来没有提到过他之前的工作经验,也许他从来没有工作过,只是因为有某个想法而不停地找相信他的人,去不断地尝试。
9
大城市似乎是不屑那些失败者的。
有想法而不执行就等于零。
没有找到可行的商业模式便无法持续稳定地赚钱。
这大概就是社会的丛林生存法则的残酷。
被现实淘汰掉的人们,大家似乎也是不屑去关注的,他们的存在也越来越少。
回想起来,大神身上所具有的,是一种盲目乐观而孤注一掷的信念。
他这辈子似乎是做不成任何事,但也好过那些不敢尝试或已经放弃了的人们。
我实际上并不清楚他是靠什么维持自己生活的,也许这并不重要,因为人啊,他要活下去,总是能找到很多方法的。
而虽然屡战屡败,他却总是能笑脸相迎,在谈论想法的时候,总是充满活力,也许这是他能给我的,最好的启示。
后记
很久都没有写作了,是因为在写完了数篇文字之后,发现自己需要学习的有太多太多,因此最近这阵子在不停地看书。
当沉浸在他人所创造出来的非凡故事中时,发现自己的写作欲望也被消减至无。
而这篇文章是受到最近特别喜欢的电影《美国情人》的启发,突然有了灵感,于是根据自身经历虚构改编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