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珠莉:多年母女成姐妹
蒋珠莉
越长大越发现,我妈像一本书。
我经历过的,她都经历过,我没有经历的,她也经历过。我想的,她能猜中,我想不到的,她也能替我想到。
我觉得我妈很伟大,不仅生下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还在于她并不指望孩子的回报,不管孩子离她多远或者多近,她永远给孩子留一个位置,使孩子有亲情可依,有底气做人,有上进心工作学习。
人生很长也很短,有了妈妈就有了牵挂,也就不觉得难熬。
自从来到南方,我妈总是隔三差五打个电话,貌似比以前对我的关心多了不少。这几年年轻气盛,内心有着这样那样的想法,一开始不自量力觉得自己能撑天,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分子。可是不服输的我,仍然硬撑着不肯投降。
我妈看穿了我,但并没有说破,不反对也没过多支持我的选择,只是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情,有时偶尔在生活上给点建议,在心灵上给些依靠,这种相处方式虽然有距离,但还挺让人回味的。
读过很多关于母亲的文章,也写过不少。对于我妈,有很多说不清的情感。从小到大,我们母女之间总是相互摩擦不断,有时惺惺相惜,有时又各自厌烦。
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发现发现我妈越活越像个孩子,她虽有着真善美的纯粹品行,也懂得人性的复杂多变,但不愿承认所有人的恶,她宁愿相信人人都是善的。源于这份善念,母亲结交了很多朋友,也感化了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很小的时候就有离家出走的念头,那时我不服气我妈,我妈也不服气我。这几日寒风来袭,阴雨连绵不休,大街上人人棉袄裹身,步履匆匆。南方的冬季来得格外迟,今年却比往年要寒冷得多。
走过几家饭馆,没忍住就给我妈打电话,她告诉我她正在腌萝卜丝儿。于是我的脑海里蹦出一个画面:暖融融的晴空下,我家小院地上摆满了大竹篮小竹篮,竹篮里装着粗细不一的萝卜丝儿,小院的各个角落留下我妈忙碌的身影,这样有助于萝卜丝儿蒸发水分。
我一兴奋,就去菜市场买了两个大青萝卜,卖萝卜的是个年纪约五十岁开外的中年妇女,有着北方人粗犷的面庞,从她爽朗的笑容中,我仿佛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在鹏城工作已是第二个年头,上回看报纸,发现别具匠心的文字工作者将除本地以外的外来务工人员统称为“来深建设者“,真为称得上这样雅号的人自豪,但不会骄傲,试想,有谁不想家呢。
外出工作之后,头一年工作不大顺心,初来乍到,这里举目无亲,颇受打击的我一心想着要回家,但转念一想如若回家,境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就咬咬牙坚持了下来。这期间与我妈通电话愈来愈频繁,不觉暗暗后悔以往太过固执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妈。
母女终究是母女。
一根无形的电话线,我妈在那端,我在这端。与母亲拉家常,她家长里短,嬉笑嗔骂,我都爱听。这份感觉,是其他人给不了的。聊到年后出嫁,她语气凄然。你忙自己的吧,家里有我哩。母亲淡淡地说。我深知这句话的分量。家里家外,琐琐碎碎,全仗母亲一人支撑。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泪水涟涟……
对于我买回来的萝卜,我却没有办法像我妈那样潇洒地让这种被端上过全中国普通老百姓饭桌上的物种长久地完好无损。由于忙于上班和学习,我忽略了它们。奇怪的是,其中一个萝卜尾部烂掉了一半,旁边还旁逸斜出,珠胎暗结,萌发了几片嫩黄的小叶子,颇有”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味道,另一个呢,仍固执地青翠着。
削开它们的外衣之后,我惊呆了。烂掉的萝卜,水水嫩嫩的,另一个萝卜,虽外表好看,但水分尽失,里面早糠了,枉然了我对它的一番赞美。可用部分被切成细丝儿,撒上盐,拌上蒜和香油,虽比不上腌萝卜丝儿,但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萝卜,它那微辣甘爽的味道,久久地住在了我的记忆之中。在那个年代,它可作菜肴可作蔬菜,说到腌萝卜丝儿,记忆中跟吃有关的味道,似乎都由它引发开来。由此,我想到外公,母亲和外公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两个人。
外公活着的时候,他总是能把很平常的菜肴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尤其是像卤豆腐、炖萝卜之类的。他是一位相当有耐心的老人。每当给各种简单的食材配置停当之后,他就会坐在火炉旁慢悠悠地点起一根烟,迷逢着眼儿,吐着烟圈,是那么地悠然自得。 放到现在,外公的”慢”或许与我们“快”永远合不上节拍。他慢得是那么抑扬顿挫,甚至有底气。
有时候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可以让外公在物资贫乏的年代有如此美好的精神享受呢。或许正是苦难的岁月教会他把人情世故、世间百态一一炖到了那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食材里。这些,不仅给了他极大的毅力和耐心,更在我们的记忆中留下了悠久而绵长的回味。
小时候听老人说:凉拌萝卜凉拌藕,千滚豆腐万滚鱼。食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