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风恋歌(38)
楚大风与齐老师闹口角之后的第三天上午，阴霾散尽，阳光洒满大地，景物明丽，空气清新，瑞雪消融，寒气阵阵。校园内有的教室传出朗朗的读书声，有的班级在教唱优美动听的歌曲，有的教室寂静异常，鸦雀无声。
秦小新趁自习课时间，见齐老师又没在班里做辅导，就独自悄悄地走出了教室，默默地来到几天前学校精心张贴的大批判专栏前，极想看看他尚未看完的板报内容，渴望从中汲取里面的营养，寻找写批判文章的丝珠马迹与素材，摸索写作的门道与通途，以便武装头脑，进而提升自己的写文水平。为自己争口气，决计不再招齐老师的批评与责罚。
秦小新重立大批判专栏之前，仰脸一望墙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内心不由得感慨，当初学校师生们费工费时又费心布置得好好的红边白里的大块墙报，才过去几天时间，就脱落掉了一大半内容，最最可惜的是，楚大风别出心裁写的那首占据宣传园地头版头条显耀位置的枣猢儿诗早己无影无踪不知去向，空白处剩下的仅是饱经沧桑的墙体，以及裸露着斑驳的土坯泥壁…不免有些伤感，而其它残存在墙壁上的大字报，不是半半拉拉，就是变得灰不拉唧一塌糊涂…卷页凋零若败叶，飘摇欲堕似残絮，且缺角烂面的纸张都在微风中哗哗啦啦寒意料俏地抖个不停，让人触目惊心，深觉极不舒服。秦小新想，能把墙壁上的大字报折腾得如此体无完肤摧残得似这样面目全非的，由捣蛋的人所为之外，一定少不了是恶劣的风霜雪雨的无情侵蚀…可见人与风霜雪雨等物在某种情况下，也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
秦小新睹物伤情，唏嘘连连，心里生出一连串的惋惜之情，扼腕顿足，不停地自责咋不找时间提前过来留心着意看个遍呀！而今儿，立在阳光下，身体虽暖，而心却在打寒颤，他仰头凝望那墙上仅有的残篇断页，抱朴守缺，视若至宝，倍加珍惜。
他不忍心再把专栏里仅剩的这些残篇断章从自己眼皮子底下丟逝，便忙从衣袋里掏出纸和一根铅笔头，纸是折叠着的，铅笔头又削得尖尖，这两样常规学习用品都是他专为看墙报而事先准备好的…三日之前，因齐老师多次向他催要习作无果，才惩罚他，从而引出楚大风与齐老师的大吵大闹…虽没引出无法收势的恶果，但终究也让他提心吊胆。秦小新自忖，归根结蒂那还不是因自己不会写而素膜子里缺少那方面的真材实料做坚实支撑才造成的恶果么？一度让秦小新纳闷不解，头痛不已，又时时被那一篇陌生的批林批孔的破作文稿子所困扰，他不停地费心费神苦思冥想，以前在三年级时，范老师仅教过记叙文怎么写，如何把某个人某件事儿某个物或某处景观刻画好描摩准就行了…而升入四年级不久的我，就被齐老师凭空让新生去写批判性的文章，这是啥格式啥体裁？怎么去写？一概不知也不懂，更从来也没听人说过如何入手去写。自己真的不是耍赖不写，而是不知从哪儿写起啊！…他也曾试着弄了好几回，但都吭吭吃吃，往往摆调不了几个字词就搁浅了，根本弄不成个片儿…自己都看着寒碜扎心，又怎能拿得出手向齐老师去交付？他那三言两句儿驴唇对不不马嘴的揍合，是很丟人的，也是根本摆不到桌面上的成品作文，是粗制滥造是狼一巴拉到狗腿上，更是瞎胡扯！这几天，他才听楚大风说从高年级的师姐们那儿打探到一些关于写批判文的只言片语，这种不具体写人描物而只说理的文体，叫什么论文啥的？…听起来挺别劲的，感觉又特别怪怪的！论什么呢？又有什么可好论的？是空口说白话儿光耍嘴皮子么？还是故事书中那些古代名人在当说客时操纵三寸不烂之舌与对方讲的那一大套一大套子理儿么？噢，对啦！估摸着他们是在讲理了…只是有些人要把那些要说的道理形成文章，不再只停留到口头上表达而是用笔直接写成…就成了当今人们所说的论文罢。
秦小新想到这里，仿若刹那间顿悟，不禁暗暗窃喜。明知自己写这方面的作文胸中无物，何不多看多记，博釆众长呢？
秦小新抬眼再望，就看到了墙报的右上角那一张大字报还保持得相对完好，且纸上的字迹赫然可辨，这令秦小新心中猛地一喜，只想欢呼雀跃。扭头一看周遭，并无别人围观，就又抑止住浮动的心情让自己归复平静，再次仰脸看向墙报，一字一字地读了，那是毛主席语录。顿时豁然起敬，站稳脚根，挺好腰板，认认真真地念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凡是我们拥护的，敌人就要反对;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应该把他打倒。秦小新读着读着，无形之中，心情激动，精气神倍增，仿佛蓦地长高了许多，也猛觉浑身增添了使不完的劲！
秦小新望望天空，天空碧云如洗，蓝天皎洁，睛空万里，视力极佳，心旷神怡。周围房檐下的冰雪融化成了水，在嘀嗒嘀嗒地往下落，光秃秃的箭子杨枝条上的冰坨也在怦啪咵喳向下掉…这些微杂音，似毫并不影响秦小新此刻的良好心情。
秦小新耸耸肩，紧接着又专心致志地读下一段文章，字数比较多，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于一九七五年八月十四日发表的关于《水浒传》的重要谈话，其内容如下:
《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
《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屏晁盖于一百零八人之外，宋江投降，搞修正主义;把晁的聚义厅改成忠义堂，让人招安了。宋江与高俅的斗争，是地主阶级内部这一派反对那一派的斗争。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腊。
秦小新读完寻思，感想颇多…伟人就是伟人，高屋建瓴，说话意指明确，寓意深远，从头至尾都是在讲理呀！难道…难道这就是楚大风所说的论文？这就是齐老师屡屡索要的习作内容？
秦小新独自着摸着，猜想着，心潮澎湃，激动不己，不忍心再把这些美好而精彩的句段从自己眼前溜走，就赶忙一手托纸一手握铅笔头，迅速而又一字不差地抄写了下来。
墙报专栏里残留的大字报上刊登的其它内容，多半是彩霞学校四五年级及初中部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写的迎元旦献辞与批林批孔的文章。献辞中又都无一例外地写着: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马上来临。在这辞旧迎新的欢快时刻，在全国形势一派大好的前景下，我们紧密团结，意气风发，阔步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并信心满满地迈向美好的共产主义社会！…这一方面的内容对秦小新来说极熟悉，又易懂，成天耳濡目染，默化于心，秦小新只浏览一遍，就全领会了。
秦小新接着读到批判性的文章时，就在思想上引起了高度重视。一字不拉地默念着，诸如孔老二是剥削阶级与贵族的忠实代表，是披着仁义道德外衣而专干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他一贯宣扬的三从四德，祸害了中华民族几千年，束缚了中国人民的思想，强奸了中国人民应有的健康意识，坑害了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是彻头彻尾替封建王朝说话的代言人。而死无葬身的林秃子，又是变修的新型资本主义和阶级敌人利益的吹鼓手，在其生前大肆宣扬克已复礼，妄图纂党夺权复辟资本主义，让人民回到受压迫受剥削的封建社会，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我们坚决不答应！林是地地道道的反动代表，是地富反坏右的真正可靠后台。孔林是穿一条裤子坐一条板凳继承一样衣钵唱一个调调儿的反动家伙，林孔是沆瀣一气卧在一起的一丘之貉，我们要擦亮眼睛，决不上他们的贼船，更不能受之蛊惑！我们对待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要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把他们打倒，再踏上一只脚，彻底肃清他们散布的一切流毒，把林孔批倒批臭，使之永世不得翻身！
…秦小新读过，热血沸腾，浮想联翩，如获宝藏，迅速抄下，旋即跑向教室，他要把自己刚刚发现如何写批判文章的秘密及产生的心得第一时间告诉楚大风，他要把自己获得的这一意外惊喜与楚大风一起分享！
<未完…待续>
12月12日午前于苏州玉出昆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