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别君去兮何时还
二叔回过头，正看到这一幕。他一手扶着楚泽，另一只手便打出道光来。那光芒缠着涣散的火花，刹那间隐入黑暗。
“青崖山。”二叔闭着眼，侧耳听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收了手上光芒。“李承邺，他把这剑带到了青崖山，那有他的法阵。”
“他不是死了吗？”我说。
“是死了，剑上的咒是他之前下的。这样看来，他之前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是要拿我的剑做阵眼。”楚泽道。
“那剑上原本就有你的血，现在又沾了新的。”二叔道，“死了也要收你的血。这不变态吗？你以前交的都是些什么人？”
楚泽没说话，脸色有点难看。二叔撑着他胳膊，又往自己肩上搭了搭，几乎是要背起来的架势。
“溪源。”二叔冲远处的叶安指了指。“去把他背来，叔带你们回去。”
我过去试了试，叶安看起来还好，就是弄不醒。他个子又跟我差不多，拖也拖不动。“不行，太沉了，你们过来行不行？”我叫道。
“他不沉吗？”二叔看了看楚泽，竟然有点幸灾乐祸的味。“你看你楚老师都穿胸了，你好意思让他自己过去？”
“你说什么呢。”楚泽道，“你不能把符打过去？干什么非得背来背去？！要不我自己来，各回各的！”
“我来，我来。”二叔突然正了色，扬手抛过两道符来，连着自己身边的两道，在空中形成金色的细线。
“玉衡轩！”二叔命道。
人间已经是傍晚。刚才在幽冥，手机一直没信号，刚出来就接了我爸电话。他一天找不到我，上来就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最后让二叔接过去，说他临时回来，我是去车站接他。
二叔把中午的鸡肉做了两只，剩下的放那给楚泽炼。我看他炼化生肉没有吸血快，但也比没有强，伤口恢复的速度肉眼可见。
我吃饱了，往沙发上一坐，看叶安在沙发另一侧翻了个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再加上在后面打坐的楚泽，顿时觉得生活还真是虚幻。
“你下周请个假。”二叔收了碗筷，在剩下的炒鸡块上扣了个盘子，可能是给叶安留着。
“干什么啊？”我说。
“去青崖山。这里有你的事，你必须得去。”
“暑假再去行不行？”
“不行，要去就现在去。你知道我这命，要是哪天出点事，他怎么办。”
“你什么命，你那命不是克我吗？我还活着呢，你能出什么事？”
“你闭嘴吧！”二叔道。“不好请假是不是，一会跟你楚老师学学怎么答量表。明天去开个抑郁证明，叔给你请假去！”
我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当晚就一起回去收拾了东西。他又跟我爸说是要去解决我命格的事。因为上次效果不错，族里大小都挺感激我家，我爸也只能勉强支持。
叶安半夜醒了，说起李承邺的事，简直涕泪横流，感觉自己所托非人一般。我们轮番劝他想开点，又把以前那只傀儡虫拿出来还他。他的情绪这才得到安抚，最后抱着傀儡虫，一边哭一边把桌上留的饭吃了，抽抽搭搭地回奶茶店去。
二叔连夜买好了票，又去给我请假，下午上车，中途倒车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就到了青崖县城。青崖山早被开发成了景点，从县城过去，隔着一条江。我们跟着旅行团上了观光游轮，天色苍茫，略微有些阴云。这种天气出来玩倒是正好，不冷不热，有些微风，也不会觉得晒。
我在凉棚下坐得乏了，走到栏杆那趴着。导游举着喇叭，在那边讲青崖山的传说，讲着讲着，又说起古时江里的蟒蛇。不知怎的，游客里哄笑了一阵，就讲起白娘子的故事来。要说蟒蛇，大概她是最出名的蟒蛇，大概所有擦到边的景点都可以穿凿附会一番。那些故事耳熟能详，听的人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二叔趴到我旁边。我感觉他好像要说什么，于是继续看着江面，脑子却忽然一抽。
“叔。”我说，“要是我跟楚老师同时掉江里，你先救谁啊。”
“你活腻了是不是。”二叔说，“老子先把你踹下去试试。”
楚泽应该没有听到。他从后面冷饮那端了三杯饮料，依次发给我们，自己趴到二叔旁边。
我看他们各怀心事，又听导游在那聒噪白娘子，就想说点什么，岔开心思。
“叔。”我说，“你做蛇精的时候，就没遇见过这种事？”
“呸，你他妈才做过蛇精。”二叔说。
我本来想引他说些趣事，未料他这样反应。又怕戳到某人逆鳞，于是转头去看楚泽。
楚泽依然看着江面，面色温和，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双手搭在栏杆上，又喝了口饮料。
“我觉着这还行，比喝酒强。”楚泽说。
二叔点了点头，转向我。“我们两个坐累了过来站会，你也过来站着。包就放那没人管了是吧？你看看这么多人，一会座也没了。你过去看着去！看包，占座！”
人性呢？明明我先来的好吧。我知道说不过他，抱着饮料往回走。这两位都不是人，当然只会欺负我。掉进江里先救谁，也亏我问的出，感觉真是不用答了。
等到了山上，景区就一家酒店。二叔要了个家庭房，先开了两天。不用说也是我跟他挤大床，楚泽自己单独睡。
我收拾好了躺床上，就见二叔坐在床尾写写画画，偶尔翻翻包里的东西，不知做些什么。
“写什么呢？”我在他背上踢了一下。
“别闹。”我见他并没恼，于是坐起来，从他肩上探出头去。
二叔触电般一颤，迅速掩上了那一页。他写东西从来不老实，总会在边上勾勾画画。要么涂个图案，要么写上几个不相干的字。
在他覆上来的那页上，杂乱的勾画之间，有一片地方格外干净。那干净的空当里写了两行字，与旁边的潦草痕迹不同，笔画不俗。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
“叔，你还真挺文艺的。”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