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遇到树,你会想什么—一篇散文带给我的惊喜
晨起,利用在卫生间的碎片时间读了日报公众号上的一篇散文,是作家郭飞(笔名晚乌)写的《去见一棵树》。午后,走在通往办公室的楼梯上,心里又在回味着这篇文章,真是喜欢啊。于是就想着一定找个安静空闲的时间理一理这篇2000字的散文究竟为什么让自己念念不忘。
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脑海里就有一个这样的画面:屋外,滴滴答答的雨温柔地敲打着窗台,屋内,一位儒雅仁爱的老友诉说着来自远方的那神秘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棵沉默又安静的树,友人安静地描述着树的模样,树的情感,树的生活智慧,树的某种神秘的启示。
我也喜欢树,写过树,但是我的喜欢太浅显了,只是觉得树很美,各种各样的美:葱茏繁密,硕大粗壮,古老沧桑,生机勃勃......可是我似乎没有去用心体验过一棵树,认真深入地思考过树和人的关系。即使有,也只是浮于表面。
然而,晚乌遇见一棵树后,在他那温柔、细腻又敦厚的表达里,我看到了世界的辽阔,自然的神秘,万事万物的鲜活的生命、情感,以及那亘古不变却又参悟不透的生命规律。
文章的结构看似有些“乱”,取材也“乱”,但是再乱也不离其宗,抓住了散文“形散神不散”的特点,所有的取材都是为了表达一棵树的神秘启示,人对自然的深切关照,以及一份“天人合一”的情怀。我捋了一下文章的结构:树给人的感受—由树延伸至万事万物—树的语言—冒雨和树的亲近—树给予人类的馈赠—人对自然的感恩—人从树那里获得的“道”的启示。层层深入,层层推进,以一种很温柔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感,所悟,而不是强行把观点塞给读者,所以读来如春风化雨般柔和,亲切,自然。
从文章的叙述风格来说,整体是舒缓自然,细腻婉约,冲淡隽永。后来又找来作者的另一篇文章来读,总体来说风格相近。如果把文章的写作风格比作一棵树的话,那么作者的志趣,学识,性情,观念就是这棵树生长的肥沃土壤,如杜甫的沉郁顿挫,汪曾祺的冲淡平和,张晓风的含蓄柔婉......不管是怎样的风格,都各有千秋。而写作风格的形成也非一朝一夕,是在知识的积累,岁月的沉淀,不断的练笔等等中逐渐涵养而成。
我很好奇是怎样的一颗心才能感知到如此细腻丰富的感受?才能有如此诗性的表达?在读作者的另外一篇文章时,他说自己是“敏感,孤僻,清高”的,我想这就是了。唯有一颗向内生长的心才能和安静的自然建立亲密的连接关系,一颗向外生长的心忙着在喧哗的世界里周旋,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和自然,确切地说和一棵树做如此深刻的交流呢?
我问自己有吗?如果有,那写出来的文字,体察到的万物,看待事物的格局将会充满了新的生命力。可是我笃定自己还没有。确切地说,我还是一个脱离不了世俗趣味的人。所以我的表达还只是停留在“具象”和“表象”上,抽象的不是我写不出来,而是体悟不到,感受不到。那种诗性的表达需要一个高度,这种也许是与生俱来的,也许是一个人的学识,经历,独特的生命体验所涵养出来的。
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出来这样的文字呢?急不得的,慢慢来吧。珍惜自己每个阶段的感受和经历,那是岁月赋予的不可复制的财富。
附上原文章。
《去见一棵树》
作者:郭飞(晚乌) 注:粗体字部分是我阅读时随手做的批注
它站在荒野中,既安静又骄傲。
就算有人觉得我过于主观,但我坚持自己的观点。时间久了,我把它当朋友。对友人做点感性评价,这并不算过分的事。
我最初去那片河滩,可能去拍水鸟,也可能去看春天的野草,总之,就是没正经事四处蹓跶的样子。这么说来,我们的友谊极有可能缘于某次现已无法查清来龙去脉的偶遇。
它是一棵树,长在河滩的野草丛中。
树不说话,但沉默并不意味着它的无趣。凝视,是人与静物发展友谊的交流方式。如果你跟我一样,常常去打量一棵树,它带给你的又何止趣味。幼苗精巧可爱,人会看见其中的希望;老树苍凉而有古意,人对其却又多几分景仰;而一株已走过童年,高过屋顶,能撒下满地绿荫的树,展现出的茁壮与健康之美,正是我想拥有的美好事物。(树给人的启示:树没有那样的意思,但是人能够从万事万物中领会到活着的秘密,就是人的智慧)
一棵树的前生如谜,无法探寻它的来处。种子被风或鸟遗留在荒野,此后,它独自历经风雨。我初识它时,它已在户外站过许多年。我会在每个季节去看它,有时晨间散步,走着走着就去了。这几年,我总是变着法虚度时光,在水边看春草和渐渐变绿的树,有时在古桥上等待日出,或者在月亮升起时走过空虚的老街,跟这些事物的频繁相遇,并不会带来现实层面的益处,但有些感受是超越语言的,说不清楚,也不必说清楚,更不需要向别人做出交代。
大地之上有个无形的器皿,装着阳光与月光,雨雪与风霜,山峦与河流,花草与树木,人不过是穿行其中的会说话的伙伴之一。既然是这样,我们有理由与雨水,树木,甚至一朵雪花成为朋友。(很奇妙的比喻,天人合一,万物平等的情怀,理念。由树延伸至自然万物,只要用心体会,都能获得精神层面的启示,唯有一颗敏感而又颖悟的心才能有次感受啊!)
(树的语言)树不说话,然而它有自己的语言。萝赛在《花朵的秘密生命》里写:遭害虫侵袭的植物确实会发出受伤的信号,警告附近还没有被损害的植物驱赶这些害虫或引来害虫的掠食者。信号,是一棵树的措辞,超出常人的感觉范畴。萝赛的说法是理性分析下的科学判断,但对文学而言,这为那些超越语言的不可名状的感受提供了有力佐证。每次看到伤痕累累亦或被虫蛀的树木,我可能会想,它们此时一定在求助,在警示,在呐喊,也有可能在哭泣。
雨水半夜到达,天明未止。我清晨看会书,穿雨靴撑伞出门。沿河走,野草漫过膝盖,水滴挂在万物的身上,像闪闪发光的珍珠。我的朋友,也就是那棵树,在雨中抖动着叶子,四周除了雨声,寂静一片。我在草丛里跳着走,最终找块落脚地站定。我抬头看,墨绿的叶片在雨水中发亮。梭罗擅长抒情,他说:在雨声中,每一个声音和景象都有着无穷尽无边际的友爱。他的宣泄并不让人生厌,我也在这样的场景中触摸到类似的情感。
我无法跟人分享这次冒雨出行的理由,毕竟任何说词都缺乏力量,也不重要。在水雾氤氲的早晨,我像一棵树那么简单,急切地去见另一棵树。也许,它也会用某种独特的方式表示欢迎,而我并没捕捉到它的信号。小路被草淹没,就像时光即将掩盖心事,一棵树站在蓬勃里,它用自己的绿给夏日注入活力,我四周仿佛有股外溢的生机,混着雨水流淌在人间。一只乌鸫突然出现,从草地蹿出来,它仰着脖子站在树杈上,调皮又滑稽,像个冒失的孩子,故意雨天不带伞出门,淋一身水,还在那咯咯笑。雨天,真是安静啊,除了雨声没其他响动。(对大自然的描写采用了很细致生动的写法,再加之拟人的修辞,文字就有了生机勃勃的活力。语言不是难点,难的是这份悲悯和关照的情怀,这份细致,这份和大自然仿佛心灵相通的默契,这份对自然的体察)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被岁月侵蚀,外表到内心有了无尽的褶皱,但我依旧不能准确说出一棵树的变化。撇去肉眼可见的四季轮转,一棵树到底在一年中做了些什么,这令人费解。(怎么会有这样细腻的感情呢?像在关注一个老朋友,如此自然的发问真是可爱至极)艾默生说,当我们描述自然时,我们的感觉是清晰又极具诗意的。一棵树,是自然的微小部分,它能馈赠给自然的却又很多,给鸟提供遮蔽之所,给其他植物带来荫凉,给我们的日常生活提供给养,一张桌子,一柄饭勺,一根柱子,还有灶膛下热烈的木柴之火,跟树在物理层面的密切勾连,让人忍不住想在精神上给树报以诗意的深沉感恩。(树给予人类的馈赠)
柱子,是树的另一重生命。一棵树站立屋顶之下,以干枯的姿态托起瓦砾和雨水,不能不承认,树支撑着的空间,予我们以容身之所。如果我们够谦虚,应该懂得欣赏树给人的启示,学会担当。汉语中有个词语叫“脊梁”,词典解释:因居于全身骨骼的主干,犹如房屋的梁柱一般,故名。你看,口中跳跃而出的言语,正是来自木头的担当。
我们从万物中习得语言,获得表达的力量。这样说来,语言也是自然送给我们的礼物。只不过,人总是健忘,获得馈赠后便有妄为之态,殊不知,我们从前到后一直在接受自然中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一片叶子的精神给养。从口腹之欲到语言投射,从肉身到精神,一个人一直走在享用自然恩惠的路上,活在一棵树的余荫之下。(对一棵树的感恩,对自然的感恩)
一棵树,这么朴素。在它身上,我窥到语言的边界以及话语到达不了的地方。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与认知,像不知来处的风,神秘。世间神秘的事物自有力量,我从中收获某种笃定,依然相信道德与法律之外的规范,其中有约束与自律。
我离开的时候,雨依旧在下。葳蕤恣意的野草拢坐在树的身下,像在集体聆听天空降下的某种神秘的信息。在我身后越来越远,一棵树未动,只是我在往别处游走。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奔波的路上,听闻悲欢,见证不幸,遭受生活之重锤。庆幸的是,我没有忘记这棵树,在另外一个雨天写下关于它的文字,描述它赠与我的独特感受,这算是对朋友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