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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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悲伤，撕心之裂肺，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浸透肌肉，深入骨髓。奶奶的离世，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失去至亲，锥心之痛，无法言喻的悲伤。
奶奶是百岁长寿老人，生命横跨三个世纪。出生于民国时期，经历了战争烟火，和文化革命动乱和食物匮乏。奶奶说，红军进村了，人们奔走相告，红军是好的军队，不抢不杀，不打人骂人，不调戏妇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战争动乱中，奶奶家先后失去了九个亲人，唯一的哥哥也战争中失去了生命，就留下一个侄女。外曾祖母和侄女就是奶奶的所有娘家人。清明，叔叔曾带我们一群小孩，去过奶奶娘家扫墓。乡村的水塘大路边，一二三四…，坟墓一大排过去，就是奶奶所有的亲人。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奶奶十岁就送到李家当童养媳，她说，大年初二，我太爷爷领着她，就出门锄草挖地干活。太爷爷奶奶去世早，后面，奶奶的三个孩子是绳子拴大的，她说干活回家，远远地看到，瘦小可怜的姑姑，趴在窗户四处张望，心疼又能如何？
生下父亲才二天，就下地种豆子。父亲大一点，也是绳子拴着，旁边放杯水，奶奶就外出干活了。
在那个六十年代闹饥荒和文化大革命里，奶奶又先后失去了二个亲人。她像祥林嫂，一遍又一遍，和我们提起不曾见过面的强子小叔。她说，外曾祖母拿点小米过来给强子吃，一会儿，冲进来一群人，翻箱倒柜找出东西，抢走了小米，强子也饿死了……说到这里，奶奶怒发冲冠，义愤填膺！
那些人看到外曾祖母来，就知道她不会空手来。有点好吃好喝的，自己不吃不喝，攒着送过来接济女儿和外孙。不想，喂了一群疯狼饿狗，助长了嚣张跋扈。
奶奶说，强子死了，爷爷痛不欲生，加上缺衣少食，不久，也悄然离世。中年丧夫失子，奶奶一个人领着三个孩子，艰难度日。
驴拉着石磨，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好不容易熬到儿女成家立业，终于盼来了好日子。又有几个父母享过儿女几天福？奶奶，也不例外。
奶奶，从没闲过一天，睡过一次午觉。日出而作，而日落而息。柴米油盐皆是生活。她，睁开眼就是干活，勤劳就是她作风。钢铁怎么炼成的，就是这么炼成的。
六个孙子都是奶奶带大的。从襁褓中的婴儿，一把屎一尿，奶奶拉扯我们长大。小时候，我最喜欢听奶奶讲故事。十岁了还赖在奶奶家睡觉，不愿回家。出生听到第一句话，就是奶奶的声音。最熟悉的声音，心灵的慰藉。夏日炎炎的夜晚，星空璀璨，奶奶有节奏地摇着蒲扇，望了一眼夜空，嵌着一轮玉盘似的月亮，语重心长地说，月亮上面坐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姑娘在做针线活，不许人偷看。谁看她，就用针刺他的眼晴。
奶奶说，以前地上只有庄稼，不长杂草的。还有一个天梯，没事的话，人们可以沿着天梯，爬到天上去玩。可有对夫妻，不干活，天天爬天梯，上天上玩惹恼了神仙。如此无所事事，也是不行的。于是，他抓了把草籽，往人间一撒。于是漫天地野，长满杂草。这么一来，手脚不勤，等着饿死了！
冬天，多少个乌漆墨黑的夜晚，我和奶奶依偎在火灶边烤火，她手握着火钳，一边嘴说，这点火炭烤完再睡，不然可惜了。一边不停地拨动着炭火，给我讲童话故事，有时打迷语。
很多迷语，记不起来。我只记得奶奶打的一迷语，竹家屋女，木家屋娘，越拉越长，问是什么？我肯定猜不到。奶奶手钳指着挂水壶的勾子：就是这个东西，外面是竹子裹着，里面用木头做的。设计巧妙，可以调节，能升高又能放低。
被窝里，听奶奶讲过狼外婆的故事，趁外婆出门，狼扮演外婆的样子，使劲敲门，开门啊，我是你们的外婆……听着故事，心脏忽上忽下，也能进入梦乡。梦里隐约听到狼外婆，牙齿咀嚼的声音，胆战心惊，也庆幸自己生活的安定。还有田螺姑娘。以前有个孤儿无父无母，他去挑水，挑回一个田螺倒进水缸而不知。趁小伙子出门干活，田螺姑娘爬出来给他做饭……
毫无质疑，童话故事中的真善美孕育真善美，价值观人生观不知不觉形成了。这些浪花被锁在尘封已久的抽屉里，将抽屉一一打开。童年的阳光，倾斜进来，阳光的味道，我嗅到了奶奶的气息。
长大了，回娘家第一件事，就往奶奶家里跑，和老人家唠叨唠叨一阵子，才心满意足地回到父母家里。最喜欢的事，还是听奶奶说话，东家长西家短，奶奶没读一天书，话匣子一打开，仍然源源不断，有条有理，娓娓而谈。
奶奶九十多岁高龄不改朝耕暮耘，身体算硬朗，还自己挖地种菜，生活自理。她的一生，劳作的一生。去世的前二天，有人看到，她还拎着东西，帮叔叔家喂猪。鼹鼠饮河，知足常乐。她常说，没有米了，叔叔就打了米挑来。无以为报，见缝插针帮叔叔做力所能及的一些事情。她养大了四个儿女，子孙满堂。从不思回报，从不知索取。只知付出，就像老人常说，水只往低处流！
一天，走在路上，刹那间，一抹阴霾掠过眼前，心猛的一沉。不祥感觉袭上心头，没有过的感觉，相隔半个小时，接到老公电话，奶奶走了！
天昏地转，泪水决堤的水，汨汨滔滔。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一路泪水不断。无法接受，又不能不接受。有的亲人，早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无法割舍。回到家，再没有慈祥可亲的奶奶，寒冷的天气，躺着奶奶冰凉的身体。我一遍遍，握住她那双粗糙像树皮的手，布满生硬老茧，手指略带弯曲，那是岁月的见证，记载着奶奶坚韧的毅力和勤劳的一生。
奶奶走的那个晚上，雨如决河倾，一夜暴风骤雨。苍天也怜悯您的善良，来为之洗礼送葬。以天泪做甘霖，为洗去人间俗尘。天神下凡迎接，顺利进入天国。
永远的悲伤深埋心底，愿天堂没有疾病和劳苦，愿奶奶一切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