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旅行
1
他终于能陪她出去旅行一次了。
她决定去寻找一个小镇，那是当年相恋最甜蜜的时候，他们趴在地图上圈中的一个地方。他没想到她会一直收藏着这张地图。
有时候爱一个人，总是想着为他保留一份专属的秘密。
她带着这个秘密，经历过两个人焦头烂额的忙碌，也经历过彼此间的猜忌与信任。一切都比别人幸运，他们最后得到了想要的生活。那种他喜欢的两个人的宁静。
然而一晃，七年已经过去。
七年，他们对待这份感情的初衷不变。但是她像大部分女孩一样，到了一定的年纪，想要继续的方式发生了不同。而他见过自己支离破碎的家庭，只想要两个人的感情，不想要形式。最初的时候她是不计较的，年少的时候不在意一纸文书，也有信心和他走到最后。
2
她坐在火车上有点兴奋，高原上千沟万壑，和当年的幻想一样。他在边上沉静的看着这些风景，眼神明显透露出心不在焉。
下了火车还要坐大巴走一个小时的盘山公路。她扣上外套的帽子，走在前面。山风吹来，微微有些凉意。她收紧了自己的外套，微微有些烦躁。他看着她疾走的背影，默默地跟着。
坐上大巴的时候，她又高兴了一点。
“快到了呢！”
“嗯。”
“你还记得吗？”
“嗯？”
“这个小镇的约定，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
“……你居然忘记了。”她说。
“我没想到你一直记着。”他叹息着。
她眯起眼睛，凝望着窗外。
“你看这山，像不像海明威写过的‘白象似的群山’。”
他看着她，不知该如何接下话茬。
大巴车像灵活的小蛇一样，沿着山路盘旋而上。她望向窗外，刚才还在头顶山头的一片杜鹃花丛，现在已经置身其中了，看来已经到了半山腰。
他耳鸣的厉害，紧紧地皱着眉。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中午了。
两人旅行
3
下车时两人耳鸣的厉害。同行的人群相继散去，他们两人站在破旧的站门口，一脸茫然，不知道去向何方。她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
从站口左转出来二十米，就上了一条马路。他突然瞥见一口实木棺椁，周身刻满了精致的花纹。后面是一家寿衣店。
脚下的马路顺着山沟起伏蜿蜒下来，两边携带着低矮的建筑。整个小镇就静卧在两山之间。正午时分，村庄宁静的像一个熟睡的婴孩。
他们沿街寻找餐馆，一段缓坡之后，一处成片的建筑惊现在她眼前。红砖红瓦，一扇扇装饰精致的门面镶嵌在山坡上。房屋的大部分面积居然都埋身在山体里。这应该就是窑洞吧，她从未见过。她的家乡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她太惊讶了，以至于忘记了饿，急切地想要过去参观。
“我们去看看吧。”她说完径直走了，不想给他犹豫的机会。
“你不是说饿了，吃点东西再走吧。”
“今天就听我的。”她在前面招着手，让他跟上。
他只好跟上她。偶尔碰到小镇上的居民，他要慌忙避开不解和惊异的目光。
他们气喘吁吁的下了坡，然后接近这些奇特的建筑。他们从房屋之间的小路攀级而上。她看着他微笑：“你看这些房屋，奇特又精巧，一砖一瓦多有成就感！”她的笑意渐渐消失，转过身，对着这群建筑说道：“也许你只在意它带来的创意灵感。”
他看着她，觉得她话中带着讥讽。但是他没有发作，他现在不忍心发作，于是耐下性子问她想吃些什么。
“吃什么不重要，”她笑着说，“陪我走走吧，别不耐烦，我知道你心里烦躁，放轻松一点好不好？”
正午太阳热辣辣的，炙烤着宁静的小镇。他们在一片蹊跷的建筑里漫无目的的散着步。经过一家半掩门扉的小院落，她从缝隙向里窥视，一个妇人正在哄她的孩子午睡。那种轻轻拍打幼儿的画面不禁让她感动，嘴角扬起微笑来。他们转过旁边的小路继续向上，几步就来到了刚才那户人家的房顶上，原来上面还有一片平坦的地方。这里种着些瓜果蔬菜，再看上面又是另一户人家。这家人出门来就跑到了人家的房顶上且不说，这栽种的蔬菜到底算谁家的呢。还有那只山羊，那只鸡，一会儿在这家人家门前，走两步又跑到了别人家房顶上，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出声来。旁边一位居民走过，正在看她。她顺势就和这个居民大姐攀谈了起来，结果大姐的语言太过本地化，实在听不懂，就匆匆说了再见。这大姐笑着走远了，估计也很少见这样傻气的外地来的年轻人。
他看着她高兴的神情，就这么闷不做声地跟在她的身边。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看见她笑了，没看见她如此的放松。以前的她总是爱笑，爱逗着他开心。不像他总是紧张兮兮，工作焦虑，同时也害怕生活发生剧变。可是这段时间她也笑的少了。
两人旅行
4
他们去小餐馆吃烧麦。餐馆不大，同样是嵌在山体里。古朴的店门透露着生活的印记。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坐在收银台里。他们在这店里工作，在附近的家里休息，生活缓慢而安宁。她不禁生出一种羡慕来。
“你还在耳鸣吗？我已经快聋了。”她揉着自己的耳朵。然后挪动椅子，站起了身。
“不太舒服。”他皱了皱眉，看见她去和店家聊天，随后抱起了店家的孩子。他就更加烦躁，耳鸣也更加厉害。
“你看他多可爱，来抱抱？”她抱着小小的婴孩逗着，时不时贴上他的小脸。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一阵沉默过后，他看见她坐回桌前。烧麦好了，放在桌子上热气升腾。
“……玮玮，你知道我们现在不合适，而且我们之前也商量过这个问题，你现在却要改变现状……”
她接着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道：“这不是我们决定的，也许是天意。这么讲真俗套。可是，我们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不必再怕什么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决定是认真的。你要为我考虑一下，就像以前一样。”说过她微笑着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然后抽回手开始吃烧麦，胃口出奇的好。
“你决定了？”他问。
她点了点头。耳鸣让她觉得他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过来。她觉得坐在眼前的他，讲话的时候像是隔了一片海。尽管她知道这是生理上的错觉，但还是抵挡不住一股难过涌上心头。她只好专注的吃着烧麦。
她在加醋的间隙对他说：“我知道你之前求婚是被逼无奈，我也没有反对我爸妈做的主张。因为觉得这么多年在一起，以后多了一张纸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次婚检我也没有料到，也许真是天意，让我给你一次选择。我不会怪你，我当初和你在一起就尊重你的想法，现在我依然给你坚持的权利，只是这次我可能不能陪你了。你可以取消婚礼，那么，我一个人抚养这个孩子。”
“你让我成为什么人？”他痛苦的仰靠在椅背上，“抛妻弃子？和我父亲一样。”
她的心撕扯着疼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们还没有结婚。”
他没有胃口，她还是劝说他勉强吃了一点。
5
他们询问了店家可以留宿的旅店，决定第二天再离开。
她站起身，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山风顺着马路从山谷里游来。摇摇摆摆钻进她的衣衫内，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想吹一吹山风，不知道会理清一些，还是会吹的更乱。
小镇的夜晚静谧而温柔，路灯零星而规则地散落在这唯一的主街上。他走在她的身后，再一次瞥见殡葬用品店前的棺椁，在微微暗淡的夜里没感觉可怕，却有一种缠痛笼罩了他的心。他能承受失去她的那些日子吗，没有她陪在身边，空气中失去了她的味道。他想到失去她，就不自觉的想起那口棺椁，仿佛自己已置身其中，周身升腾起一片孤寂。
他抬头凝视她的背影，单薄瘦弱。正是这单薄的身影，曾经给了他多少力量。
她瘦弱的肩膀因山风而微微颤抖。他同样不能承受她这样的颤抖，她一个人的颤抖。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取下肩上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条围巾来，疾走两步，围在了她的肩上。她被这突然出现的围巾和怀抱惊了一下，然后沉默着系上了。
“我们明天回家吧！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她微笑着看他，眼中噙满泪水。
他微笑着牵起她的手。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是天空上亮起了漫天的星斗，璀璨夺目，这是他们之前从没见过的美景。
两人旅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