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深情无已报,来世伴君共白首
去岁京中格外冷,大雪一场一场的下,街上的人出来一小会,便满头白雪……
锦衣卫指挥使陆绎的夫人也在一场大雪中感染了风寒,牵带出了以前的旧伤,医仙耗尽世间珍贵的药材来给她吊命,熬过了寒冬,却在桃花花苞初绽之时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双儿女与刚过而立之年的陆指挥使。
陆夫人的丧事并未大办,陆指挥使说:“今夏最不愿看到大家为她难过。”
陆夫人下葬那天,纸钱洒满了整座京城,陆指挥使说:“今夏最爱银子,这一辈子她吃了太多苦,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补偿她,她便不要我了,我给她足够的钱,这样她在那边等我的时候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陆夫人走后,陆指挥使再也未娶,亲自教养一双儿女成人,陆指挥使说:“今夏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八两与元宝,我将他们教养成人,等到了那边,我也好与她交代。”
陆夫人去世以后,陆指挥使在出公差时被人重伤,下属找到他时,便只剩一口气,本以为陆指挥使也熬不过去了,没想到数日后陆指挥使情况转好,保住了命,陆指挥使说:“我这条命当初在枫林坳时,是今夏以身养毒救回来的,除了今夏来接我,谁都带不走我。”
陆夫人走后,陆府后院的一株桃花也枯萎了,陆指挥使便伐掉了陆府其他的树,亲手种满了一院子的桃树,陆指挥使说:“当年我与今夏一同到扬州,我与她在桃树下吃过一顿饭,那时啊,她一个人吃了两碗面,样子可爱极了。”
又是一年桃花绽放,陆夫人已经去世三年了。
陆夫人的模样也渐渐模糊,只记得是一个圆脸的小捕快,待人特亲,笑起来眼睛眯的像月牙。
今年桃花开的比往年早,快到到夫人忌日时,陆府院子里的桃花随风落的也差不多了。
“哥哥,今年桃花凋谢的早,娘亲看不到桃花最美的样子了该如何是好啊。”陆府内,一身穿粉红色小裙扎着飞仙髻的小姑娘捧了一把桃花跑向正在院子里舞剑的少年,少年收回剑,看了看冒出绿芽的桃树,眸子里染了几分悲戚:“无妨,桃花盛开的时候,娘亲会看到的,”
“可是爹爹总是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娘亲,若是桃花谢了,爹爹又要伤心了。”小姑娘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顶:“八两不哭,哥哥有办法。”
小姑娘闻言抬起头来望着自家哥哥,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里却是亮晶晶的。
陆桓之看着八两的脸蛋,一时间也是陷入了回忆,八两像极了娘亲,无论性子还是样貌。虽说娘亲去世时他才六岁,但是娘亲的模样却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
“哥哥,哥哥。”八两摇了摇少年的胳膊,将出神的陆桓之拉了回来。
“等我先去换身衣服。”
“好。”
换完衣服的陆桓之带着八两出府去了舅舅杨岳家,询问了一番,便带着八两去了街上,等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管家伯伯,爹爹还未回来吗?”
“回小姐,北镇抚司前几日通缉的要犯今日缉拿归案,大人今夜要留在北镇抚司,让小姐和少爷先用膳。”管家老刘说道。
“唔,好吧,爹爹又不回来了。”八两呶呶嘴,便拉着哥哥进了屋子。
“哥哥,正好今夜爹爹不回来,我们今晚就开始吧。”八两冲着自家哥哥眨了眨眼。
“好。”
北镇抚司新抓的犯人嘴硬的狠,连着三日都不肯交代,陆绎便陪着耗了三日。
“大人,今日……”出了诏狱,岑福欲言又止的看向陆绎。今日是今夏的忌日,每年到了今日,陆绎便会放下一切杂事,带着一双儿女前往玉清山。今日为了审犯人,耽误了些许时辰,从诏狱出来时,天近晌午了。
“三日没回去,想必八两又该耍性子了,岑福,你去帮我准备点牛乳糕,我去杨岳家拿些他做的荷叶夹。”陆绎抬头看了看天,转头吩咐道。
岑福望着陆绎离开的背影,眼睛一酸,心想,这哪是怕小姐耍性子啊,分明是怕夫人生气,先提前准备些夫人爱吃的哄着。大人还是那个大人啊。
今日是陆府夫人的忌日,所以整个陆府气氛低沉。陆绎回府以后,便带着八两和元宝出发去了玉清山。在玉清山顶往南看,正好可以看到陆府,而往北,便可以望到北镇抚司。今夏便长眠在这里。
“娘亲,我们来看你了。”八两将祭品摆好,拿出自己准备绢花,放进火盆里,烧给自己的娘亲,“娘亲,这是我自己做的,爹爹说你以前在六扇门办案,鲜少有机会戴这些女孩子的东西,所以我求着曦舅母教我做了绢花,送给娘亲,娘亲你看,我的手扎来了好多洞,可疼了,娘亲你给我呼呼好不好。”说罢伸出小手,原本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果真多了好几个血泡。八两话音未落,坟间吹起一阵风,拂过八两的手掌。
“爹爹,哥哥,你们看,娘亲听得到我说话。”
“嗯,八两最乖,娘亲最疼八两了。”陆桓之一手拉着妹妹,一手往火盆里烧了些纸钱,“娘,今年我开始跟着姨奶奶学医术了,爹还亲自教我和八两武功,可是八两太笨了,什么都学不会,倒是贪吃。八两上个月因为吃食的问题把户部尚书家的小胖子揍了一顿,爹爹罚她一月不许吃零嘴,娘,您就放心吧,有我和爹爹在,谁也不能欺负了八两。”陆恒之将自己写的信烧完以后,便拉着八两起身了,退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把时间留给爹爹。
“夫人啊,今日为夫因为审犯人,耽搁了些时辰,特备上牛乳糕个荷叶夹来给夫人赔罪,夫人大人有大量,可莫怪为夫啊。”
陆绎从食盒中拿出牛乳糕和荷叶夹,亲自往荷叶夹里给夹了好些菜,放到坟前。
“今夏,八两从小就好动,近几年在学堂里更是小霸王级别的,时常与人打架,可她力气小,经常是揍别人的时候也把自己弄的一身伤,我骂她吧又舍不得,不骂她,她又不长记性,若是夫人在,拿着鸡毛掸子往那一站,定管的她耷拉着小脑袋乖乖认错。”
“元宝你是不用担心的,元宝性子随我,稳重的很,他自你去后,便开始翻看医术,今年更是求着林姨教他医术,这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钻研医术就是因为接受不了你离开。”
“前两年,八两常常半夜哭着醒来要找娘亲,我也想找你啊,今夏,你说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今夏,近来岳母与杨捕头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劲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
“这几日天气转暖,我多给你烧点纸钱,你给自己多买几件好看的裙子。”
“夫人啊,结发为夫妻,生死两不离,你在那边等等我,等我把孩子们都抚养成人了,等我把你的牵挂都了结了我就去找你,不过在我去找你之前,你一个人可得把自己照顾好了,不然我心疼啊。”
陆绎坐在今夏的坟前便这样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下午。
父子三人回到陆府,将饭菜挪到了院子里的桃树下,四副碗筷整整齐齐的摆在桌子上。
“这桃花?是你们两个做的?”陆绎换完衣服来到院子里,,便发现桃花的异常。这几日桃花应该谢的差不多了,但是这颗桃树却是挂满了桃花,准确的来说是绢花。
“是,爹爹说过,娘亲最爱桃花,可是今年桃花谢的早,我和哥哥便想了这个法子,这样娘亲看到就会很欢喜了。”八两拧着袖子小声的说道。
“来,八两,让爹爹看看,手还疼吗?”陆绎拉过八两的手,白日里他瞧的不仔细,现下一看,手上的血泡比他想的要严重几分,看着八两。陆绎眼眶发红,想当年,八两的娘亲给自己缝了个帕子,也是扎的满手血泡,“桓之,去我房里拿那瓶白色的药罐。”
待陆桓之把药拿来后,陆绎亲自给八两上药,“傻姑娘,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
“不,爹爹,我亲手做的娘亲肯定更欢喜。”八两固执的摇了摇头。
“你有这份心,你娘亲便很欢喜了。”陆绎弹了八两的额头一下,说道。
上完药后,父子三人才坐下吃饭。
微风拂过树梢,吹动这树上的绢花沙沙作响,偶然落下几片真桃花,八两伸手接住……
像极了那年扬州,一男一女在桃花树下吃面,风吹落了一树桃花……
“大人,你等等我……”
“我等你。”
“大人,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