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元户有吉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贫困户的

    有吉是大伯家的上门女婿，大伯家有三个女儿，80年代的四川农村，有劳力会种田的男人是抢手货，能说会道懂周易八卦的大伯最终相中了气壮如牛的有吉入赘。

      有吉是种田的好把式。三百大田、出沟大田是柳树沟里数一数二的良田沃土，有吉一个人基本能把耕种、施肥、收割的活计干完，粮食多得家里两个大粮仓都装不下，别人家粮食还青黄不接的时候，有吉已经经常挑着粮食到镇里卖。

      有吉是挣钱的好把式。农闲之余，养猪养鸡，还种了一大片柑橘树。有吉有石匠的手艺，方圆十里人家但凡有修房造屋的活计，总喜欢请他帮忙，因为他力气大、手艺好，任劳任怨，收费公道。

        有吉和大姐生了三个子女，在计划生育搞得风声鹤唳的年代，三胎算是严重超生了，重罚是难免的，有时候还会祸及猪牛，很多家庭如临大敌如坠深渊，但有吉毫不在乎，他对来家里做计生工作的大队干部轻描淡写地说：“大不了再辛苦两年”！那时候有吉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总觉得要想生活有保障有尊严，家里一定要有一个像他那样有劳力能干活的男丁，好在第三胎终于是个男孩，有吉给他取名劲钱，意为有力气能挣钱。

      有吉节俭，喜欢存钱。90年代，有吉就成了村里少有的万元户，那是资金短缺的年代，存一年钱有几百块利息，能抵种几亩地的收入了。尝到甜头的有吉成了镇里信用社的“大客户”，卖猪得300、修房子挣200、养桑蚕挣500……，只要能挣钱的活计有吉都能干，只要挣着钱了他第一件事就是上信用社存钱。

      90年代，农村流行将土坯房改砖瓦房，村里很多人四处借钱修砖瓦房，有吉不屑一顾，我的钱存银行一年能抵几亩地收成哩，等我存够了钱，到时候修一座2层小楼。后来，因修房子欠了一屁股债的村民纷纷外出打工挣钱。有吉常常自豪地教育几个子女，好好种抓庄稼干农活，不要随便借钱，不然你们也得像他们一样背井离乡。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2000年后，三个子女十七八岁相继外出打工，大女儿二女儿在打工期间嫁了人，唯独干农活最行市的老三劲钱时运不济，每年空手出去空手回来，连找媳妇都成了难事。

      2008年，劲钱已经24岁了，在农村已然是大龄未婚青年了。从不着急上火的有吉终于按捺不住了，那时候农村已经开始流行到县城买房，村里人劝他说，你银行存那么多钱，不如赶紧给劲钱在城里买个房子，他的婚事就不成问题了。有吉在城里各大售楼处转了一圈，回家一合计，发现买房还差好几万，劲钱说，“不行咱去银行贷点”，有吉斩钉切铁地说，“咱不借钱，谁的钱也不借”，大不了再挣一年。第二年，好不容易凑够了钱的有吉领着劲钱去买房，豁然发现，去年几百块一平米的房价已经翻了倍，从不借钱的有吉只得放弃购房打算。让有吉没想明白的是，这房子咋价格这么不稳定呢，我种粮食几十年，粮价也就涨了几毛钱。

      兜兜转转的劲钱28岁的时候终于时来运转，认识了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居然还未婚先孕准备结婚，这原本是好事，但姑娘娘家人嫌有吉家太穷，张口就要15万彩礼，几经讨价还价，有吉拿出了10万块彩礼费。即便这样，有了儿媳妇抱上了孙子的有吉并不开心，他常常嘀咕：“10万元，我几十年从土里刨出来的”。儿媳妇生了两个孩子后就出去打工了，一会在云南，一会在上海，一年到头不着家，提心吊胆的有吉不得不把老实巴交的劲钱支出去跟着，老两口则在家带着两个娃儿，料理着几亩地的营生。

      时间到了2016年，昔日闹热的柳树沟村已经只有有吉一家仍在坚守。但有吉老了，年轻时候打石头留下了肺气肿的病根，他剧烈的咳嗽声成了柳树沟有人类存在的最强宣誓，而他们家那栋住了40年的土坯房则成了村里甚至镇里的一道伤疤……就这样，有吉一家成了贫困户，县里为他修了一座漂亮的四合院，给他们老两口提供了免费医疗。

      在很多人看来，这样方方面面都有保障也不错，但有吉对贫苦户三个字始终耿耿于怀，他时常疑惑的说，辛辛苦苦顶天立地一辈子，到头来怎么成了贫困户了呢？但劲钱却不这么看，去年领到贫困户的本本时，他高兴地说：“我也成了吃国家饭的人了”！

成稿于2017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