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28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秃头

说句实在话，我真的不愿意在学校承认我和秃头是青梅竹马。

秃头眉毛中间有道刀疤，一直延伸到了头发里。

秃头靠着这道疤，从小学一路打到初中，也算是镇子上响当当的人物。

他说要让我做大哥的女人。

可是我才不会承认，我连我们是青梅竹马这件事都不想让别人知道。

倒不是说我嫌弃秃头，我只是讨厌骗子。

他那道疤明明是小学三年级被雷劈的，我就在他旁边，他凭什么告诉别人这是他打赢坏蛋，然后留下的代表荣誉的伤？

不过秃头在有那道疤之前还是有头发的，后来为什么剃了呢。

他说，大哥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对自己的头发也是。

他还在骗人，他的头发明明就是医生给剃的，因为头发长在那里缝针恢复都不方便。

哦，对了，秃头那天哭了一晚上，抱着他地上的秀发。

秃头火了，因为那道疤实在太惊心动魄，又因为他是学校里第一个敢于剃秃头的。

那是一个沉迷古惑仔的年代，所有女孩子都想成为大哥的女人。

走在学校里面，见人就被喊大嫂，是很风光的一件事。

我也想。

初三下学期，秃头完全放弃了中考，准备带着一帮兄弟干出一番事业。

你问我什么事业？

秃头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不想在学校里面待着。

他说学校太闷了，难受。

——你不是大哥吗？大哥怎么可以难受。

——大哥也是人哎！

——得了吧，道明寺花泽类火起来了嘛，你们不吃香了是不是？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魅力！

——我压根就没信过你有魅力，哈哈哈哈，行了，我要睡觉了。

——李唯一你给我等着，明儿我就找你算账去。

——成，记得给我带点话梅和最近的作业，藏好了知道吧，我妈不给我看。

——知道了，李唯一，我……你希望我读高中吗？

——当然希望啦，你一定要读下去，然后有更多更多的小弟。

——好，我答应你。

夏天的脚步好快好快，秃头还没来得及剃头，就在书本里过了两个月。

中考那天，秃头不再是秃头了，他原来光光亮的头顶上长出了细密的头发。

也没有一群小弟尾随着秃头了，他们在秃头的谆谆教诲下都去自己的考点考试。

中考两天唰唰就过去了。

那个夏天太闷太闷，白天明晃晃的太阳，傍晚灰沉沉的天空，搞得庄稼也长得不怎么好。

爸妈没空管我，秃头就天天来找我玩。

我现在已经不讨厌秃头了，一方面他现在已经长了一圈头发了，另一方面是……他天天给我借漫画书哈哈哈哈。

那对我来说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世界，有冷酷无情的杀手，有彬彬有礼家境富裕的王子，有身体健康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有拥有神奇魔法的精灵……

我向往那个世界，大概是因为我永远无法拥有。

“那天晚上应该是吓到大家了吧，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天气太闷太闷了啊，我只是想下去开个窗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我也不想给大家带来麻烦的。”

我醒来的时候是第三天了，我妈坐在床边哭，秃头坐在一边，握着我的手。

我想笑，可是张不了口。

你竟然当着我妈的面拉我手，你会被我妈揍得我跟你讲。

我用力地动动指头，秃头看到我醒了，立刻放了我的手，跳起来抹了把脸。

哎，为什么放开嘛！早知道不醒了。

我妈也停下来不哭了，低头问我饿不饿。

我扯扯嘴巴，发出一个音节。

然后她出门给我弄粥去了。

我朝秃头摆摆手，让他低头。

我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脑门儿。

怎么又把头发剃了嘛！

我又轻轻点了点他的疤。

现在还疼不疼嘛！

秃头肩膀一颤一颤的，他一定都知道我想说什么。

谢谢你啊，秃头。

没有你，我三年级就死了吧，那道雷是要劈到我的啊。

谢谢你啊，秃头。

大家叫我大嫂的感觉也太幸福了吧。

谢谢你啊，秃头。

谢谢你给我带零食借漫画，谢谢你给我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我好像好久没叫过你的名字了。

谢谢你，陈一凡，再见。

——给你们讲个故事啊，我以前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有个病人叫李唯一，她有一个青梅竹马，人送外号秃头。秃头特逗，三年级被雷劈了要做手术，做手术要剃头。他不愿意，他爸也没辙。还好有李唯一，李唯一插着腰从天而降，对秃头说：陈一凡，我觉得你秃头肯定特别好看，剃了秃头你就是大哥，我想当大哥的女人。秃头那个小屁孩儿立马拖着他爸出去剃头了哈哈哈。哎哟，这也都是陈年往事了，过去好多年喽。

——那他们俩后来在一起了吗？

——没有没有，哎，李唯一走啦，那个夏天太不对劲了，她有一次摔倒了，之后醒来一会儿，晚上就走了。哦对了，那年秃头考了特好的一个分数，全镇最高，我记得好像全市都能排上名次呢。唯一的葬礼他没来，直接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过。

——真是个无情的人啊。

——对啊，他走的时候在医院门口转了一圈，头上又是光溜溜的，也可能他不长头发吧哈哈哈哈哈。行了，你们赶紧查房去吧。

——好嘞。那院长我们先过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