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罢了
“叮铃叮铃,叮铃铃!”
手机的振动像催命符一样一道道地贴在我身上,我胡乱地挥舞着自己的四肢,想要挣脱束缚着我的一切,徒劳罢了,世事安能常顺遂。我不再挣扎,因为我想到了那些被我们用来做实验的大鼠,它们的命运,它们的归宿。在做束缚处理时,它们肯定也拼命地想挣脱箍在它们身上的束缚物,徒劳罢了。老鼠怎么可能斗得过人呢?说起来,是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垫料也常常更换,但当实验安排降临时,它们每一只鼠都必须接受我们人类为它们安排的命运,禁食禁水是常事,频闪持续光照更是小事,针刺拥挤也是家常便饭。我的心里涌起了无限的哀思。老师说:“这是它们的使命。”使命?命?命该如此?悲痛袭满了我的全身。想想上午得去实验室亲手了结与我朝夕相处了大约两个月的二十只大鼠的性命,我的束缚好像一下子全都消失了。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半了,该起床了。
刷了门禁卡,一阵凉风吹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穿了一身白裙子,或许是为了对它们最后的怀念。是的,是怀念。在它们未死的时候,我就怀念起它们。因为它们,我的课余时间几乎都被占据,我的心里想着的念着的都是它们。我自认不懂鼠语,却时刻与它们的灵魂激荡在一起。看着它们蠢蠢地喝水,我只觉得温柔缱绻。每一次的刺激,我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内心与它们一同受着,受着它们般的痛苦。我拍了很多它们的视频,我想留住它们,留住白白软软的它们。相逢不必终老,暗香浮动就好。然而我天生重感情,学不来对任何一个生命的死亡表示漠视。这是学医的忌讳,也是学医的必备。因为悲悯,所以怜悯,所以更要拿起屠刀对向我亲爱的深爱的朝夕相对的它们。在脊柱断裂的那一刻,在闸刀扣下的那一刻,在挑破含血的眼睛的那一刻,在它们的血液溅到白色托盘上的那一刻,我静静地站着,什么也没说,内心却出现了一场海啸。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荡荡悠悠停停走走的公交载着我去往一个新的集体,一段全新的旅程开始了。因为考试月的迫近,我手里抱着厚重的组胚书念着背着,它们看着我的含血的眼睛却时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只好闭一下眼睛,企图用短暂的休息赶跑它们的亡魂。徒劳罢了。
因为天气稍凉,我最终没有穿白裙子参加这场我内心为它们准备的葬礼,而是该换了一个白色半袖,一条红色长裤。我想:既然这是它们的使命,那我就把它们当做我的hero。且报以感恩。感恩陪伴,感恩奉献。它们最后的头部被提脑,肾上腺被取出,其余尸身我送了它们的最后一程——一个冰冷的冰柜里面。我不知道它们的尸身最终会被怎样的处理,但我知道,它们解脱了。是的,我们的研究方向是抑郁症。抑郁症,人类因此丧命的不在少数,更何况只是体重不超500g的大鼠呢?它们的绝望又有谁曾理会?没有人,有的只是担心做不出成果来,恨不得对它们极尽这世上的最残酷的刑罚。
浑浑噩噩地来到ishow英语班——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也不知道是天气的炎热,还是连续的熬夜,还是我内心对它们的愧疚,我仍然打不起精神来。欢愉的音乐,爽朗的笑声,一切的一切,都促使我闭上眼睛来缓解脑部的阵痛。一阵阵,一阵阵,疼痛像是冲锋的战士,挥舞着手中的利刃,而我就是那最穷凶极恶的恶人,活该被刀刀刺死。它们临死时的叫声依然在我的心湖底盘旋中,不肯落入我的心湖里。这是我学医杀的第一批老鼠,我还是不想让它们轻易地淡出我的生命。有形的鼠牙我最终也没有留下来当作纪念,但我知道这一辈子,第一总是要被深深地埋在心底。我已经来不及为它们的亡魂超度,下一批的大鼠也到了适龄期,我们要开始做第二批大鼠的实验了,与此同时处理第一批大鼠的脑组织和血液组织,惟愿天堂没有折磨,只有欢乐,一切安好。再见了,我的第一批最爱的大鼠伙伴们,我将永远怀念,永远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