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铁，一线一表情，一站一故事……

导语：

今天，
地铁营造是所有城市建设工程里最昂贵、最漫长、最艰难的。
但一旦建成，它对城市生活品质的改善也是最明显的。
地铁不仅与速度和效率有关，
也与当代人的信仰和安全感有关，
站厅和车厢是一些人的旅途、一些人的舞台、一些人的书房、一些人的展厅、一些人的家。
你匆匆而过，可能不会料到匆匆而过就是你的修行、你的归宿。

——苏撒

地下铁，一曲混沌的华尔兹

地下铁，城市生活的倒影，
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距离地面几英里的地方，奏出一曲混沌的华尔兹：
早晨背着书包的学生，
傍晚昏昏欲睡的工作青年，
背着吉他演奏的艺术家，
终日游荡在各节车厢的流浪汉……
从安检进站到站台候车再到涌入车厢，
独立的个体被共同置于一个密闭的空间，
俨然一个喧嚣的世界，
在这里，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地铁众生相,
一线一表情，一站一故事……

地铁众生相,一线一表情，一站一故事……

清晨，地铁站台。
一声长笛，一辆开往浦东的地铁驶入站内，
同样的光景，单调得可怕。

早上七点四十，
这班从松江南站开往杨高中路的九号线列车相当拥挤，
虽没到沙丁鱼罐头般的状态，却也很难从容地刷博读微信。
今天不是周末，乘客大部分都是上班族。

地铁停稳，车门撕开，乘客蜂拥上下车。
车厢门口犹如一位大肚子的油腻大叔刚把肚子吸进去又一下子把肚子弹出来的滑稽样。
佯装起来的文明人，
遇到这种“尖峰时刻”，哪还顾得上谦恭礼让，
唯恐礼让他人，自己失去抢占座位先机，或失去搭乘这班地铁的机会。
逐奋不顾身拨开人流，开始前拥后挤。
此刻，这些所谓的文明人眼里哪还会有妇女儿童、老弱病残。
到站乘客的堵在车厢出口下不来，
上车乘客撅屁股凹腰愣是进不去。
一番厮杀，
总有一两个上车的没能上去下车的没能下来；
个个都扯着嗓子在哀叹。

车门缓缓关上，
上一站上车的乘客已辗转腾挪找到属于自己的舒适区，或站或悬。
他们冷艳旁观着新涌进的人流，
满脸都透着嫌弃，厌烦地蹙着眉。
生怕这些人侵略到自己的舒适区。

上一站上车并抢到爱心专座一位壮汉，
眯着眼睛偷看动静，紧张的扫视自己身边是否有妇女儿童和老人，
心里规划着如果有是假装打盹还是埋头玩手机？
巡视一周，未发现威胁他座位之人，不禁露出窃笑，
调整下坐姿，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
肥硕的身体随着地铁轻晃，
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嘁，被他抢了”。
前面刚有个空座，就被旁边上班族捷足先登，
看似年龄在四五十岁的的大叔心理很不快。
“只发了一下呆就没抢上，谁能想到这么近的地方会有位子空出来？话说回来，这小子还真就大大咧咧地坐上去了，客气一下会死啊？年轻人站一站有什么关系！可恶，都没空位了吗？”
他私下张望着，顺便大大地打了个嗝。

一位可爱的小姑娘一手拉着吊环，抬头望着车厢内悬挂的诗歌，
那是由上海市社联与申通地铁主办的“中外诗歌进地铁”系列活动，
作为一种现实缩影，抑或一种奇特梦境，
地铁都升华成一个诗意的场景，这是好事。
在地铁这样嘈杂的环境下，有诗歌阅读还真不错。
那些带着体温、心跳、情感的东西，读起来觉得格外切。
不过小姑娘好像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站在他右边看似年龄在四五十岁的的大叔不断地打饱嗝！
浓郁的蒜味扑鼻而来，臭不可闻，
小姑娘不时用手在鼻子前扇一扇然后捂住鼻子，
嘴一撇，眼神一斜视，嫌弃的小表情太萌了，
“真倒霉，怎么和一个口臭男站在一起，求你了大叔，别打喷嚏别说话，捂紧嘴巴少喘气”。
小姑娘打定主意，下一站无论如何也得换个地方。
地铁忽然减速，
小姑娘一个趔趄，高跟鞋踩到了打嗝大叔的脚。
“啊，对不起。”她条件反射地道歉，“你没事吧？”
“嗯，没事。”打嗝大叔笑呵呵地回答。
一瞬间，呛鼻的气息直扑小姑娘脸上。
“给我下地狱吧！”小姑娘在心里怒吼。
“地铁还晃得很厉害呢。”打嗝大叔说。
“就是啊。”小姑娘努力堆出笑容，佯作无事地再度看向哪些流动的诗歌，心里诅咒的话早已滔滔不绝。

地铁到站，车门打开。
若干人下车，又有若干人上车。
上来的乘客中有一位穿着时髦但年龄应该爬到五六十岁的上海阿姨。

一只腿刚迈进车厢，就听到她高调的嗓门嚷嚷：“哎呦呦，嘎挤啊！”
边说边往座位前位置涌进（赶过早高峰的上班族都明白，选择座位前站着，既不会被下一站上车的人流潮涌，而且幸运时刚好乘客下车，还能抢到座位）。
周围被她挤到的人厌烦地蹙着眉，
但她只作不见，径自往前挤，终于找到座位前的一个狭窄的位置落定。
抓好扶手，余光就开始扫视着座位上的六个年轻人，
心里开始盘算：“我是退休的上海老阿姨啊，我衣服光鲜不代表我身体硬朗，毕竟上了年纪，站的很辛苦的。会不会出现个年轻小伙懂得尊老爱幼站起来给我让座呀？好吧，不让就算了，可两端爱心专座上坐的年轻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坐！中国的优良传统都去哪了。真该好好教育时下的年轻人，对长辈要加倍尊敬”。

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生，
出乎意料地顽固，完全无视老阿姨的羸弱，
坐在长条座位的中间，频繁的抬头低头，
描线一笔接一笔，白色的素描本上渐渐勾勒出地铁众生相。
学生的眼中没有需要座位的阿姨，
只有写满了无奈和迷茫的地铁上班人。
“你是故意的，明知道眼前站着位老人家，却装作地铁写生不让座位，中国的教育真失败。”上海老阿姨瞪了一眼学生微卷的头发，
把视线移向旁边乘客略显稀疏的脑袋。
“没办法，换个位置站吧。”

透过上海老阿姨轻微的身体移动，
坐在另外一边爱心专座的青年小生察觉到她已将目标换成了自己。
他立刻抱紧胳膊，眼睛也紧紧闭上。
在这之前，他一直眯着眼睛偷看动静。
“我也不会让！”青年小生在心里嘀咕。
“昨晚加班到凌晨，今早又早早起床，等下到公司又要脱掉一层皮，得忙着整理报告，向那个头脑顽固的领导汇报。忙成这样，薪水却少得可怜。就连这份微薄的薪水，还要被东扣西扣，结果租不起市区的大房子，只能在郊区安家。又因为住在郊区，上下班更加累死人，整个就是恶性循环。还有我一个外地人，在上海交的养老金，也不知道以后老了领不领得到。我交的养老金到底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恐怕都进了这种上海老阿姨的腰包。照这么说来，我对老人做的贡献够充分了，既然这样，既然我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现在还非要我让座不可？什么爱心专座！上下班时间要这种东西干什么？老年人就别在高峰时段出来转悠了，要搭地铁，不会挑白天的空闲时间啊！”
青年小生刻意发出低低的鼾声。
与此同时，他一腔怒气都转向了旁边的女学生。
“这么拥挤，你还假装写生，到现在一页都没翻过。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座。”

地铁里，每个人都打着如意算盘，
选择满足自己舒服的一个位置，落定。
开始鄙夷起身边的一切：
“烦死了，这个大蒜男”
“那个你能站好别乱动吗？”
“该死的，你干嘛打喷嚏。”
“这个偷窥猥琐男，你的眼睛都斜成什么样了。”
……

地铁到站，车门打开。
若干人下车，又有若干人上车。
上来的乘客中有一位颤悠悠的老爷爷和一位老奶奶。
车厢瞬间安静了下来
…………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