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记忆~北头那棵大槐树
在我脑海的最深处,有许多难忘的记忆,其中,印象最为清晰,最为深刻的,就数北头那棵大槐树了。
我只记得这棵老槐树长得很高,具体有多高,没人丈量过,所以不得而知。但是,如果站在附近别的村口,便能一眼望见树的顶部,仿佛一面荣耀的旗帜。树上光是老鸹窝就有五六个。从大槐树高耸入云的躯体和粗糙皲裂的皮肤来看,它的年纪相当久远了。但具体有多少树龄,别说我不知道,连我的父亲也不知道。槐树的腰围三个成年人搂抱不住。树上的枝枝杈杈纵横交错。树荫遮天蔽日,农荫投在地上足足有三分地那么大。
春天,树上开满黄色的小花,像小米粒似的。这花是一味中药,叫槐米。用槐米装制而成的药枕,有降压清火安神的功效。每年这个季节,有些外地的客人来收购槐米。每棵树,根据大小,给树主人付些钱,自己上树,用挠钩钩折槐米。
夏天的大槐树下最富有诗意了,浓荫遮天蔽日,树下凉爽宜人,是行路客人歇息乘凉的好地方。西边附近的长安人上前卫集,这棵树是他们必经之处,也是他们歇脚的大驿站。树上喜鹊,斑鸠,鹧鸪,麻雀等鸟类在大槐树的枝叶间呼朋引伴,相和而鸣。它们好像专为过往的行客消乏解闷。
夏天的正午,村里人在地里收麦。大场上伯伯们套着牛或骡子马,拽着碌碡绕着圈子碾麦。
大槐树下,凉风习习。干不动活了的爷爷奶奶盘腿坐着,怀里搂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孩,一只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着小屁股,嘴里还轻轻地哼着摧眠的歌谣。旁边是大点的孩子,或是耍土玩尿泥,或是在小草席上睡得正香。
偶尔地,从大槐树的某个枝叶间会掉下一个小虫子,屁股拖着一条细细的线,悬在半空中荡荡悠悠地,一忽儿升上去了,一会儿又坠下来。人们给这种小虫子起了个阴森森的名字:吊死鬼。
大槐树下的秋冬季节是最荒凉的。秋季大槐树叶子枯黄衰败,没有一点精神,只剩下潇瑟的秋风。冬天更是寂寞荒凉,整个大树光秃秃的,瘦骨嶙峋,好似饱经沧嗓的世纪老人,让人目不忍视。
秋冬时节,农活相对来说少了点,可是各种大会小会总是开不完。每次开会总是少不了会:有几个老男人或是老女人,规规矩矩,头上戴着高高纸帽子,头一直低垂着,好似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在大人面前被罚站。
突然有一天,大约是7O年的后期吧,记不清了。总之,有一天,这棵大槐树,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从这里消失了,只留下桌面似的树根。
我一连串问父亲几个问题:谁把大槐树偷走了?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大槐树是队里的还是谁家的?
父亲耐心地给我讲起了这棵大槐树的来历。
原来,这棵大槐树既不是队里的,也不是别的谁家的,而是我家的。但也不仅仅只是我家,是十几户吕氏家族共同的财产,因为它是我家祖上的,至少是曾祖父手上的产业。随着祖宗血脉的繁衍,已经繁衍到十几个支脉。
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可能很快要把所有的古树充公。族里的能行人,牵头穿线,商议了一番,决定把这棵大槐树卖掉,多少得点收益,总比充分好。
于是,联系好外村的木匠,以2OO元的价钱出手了。他们选了一个月黑的晚上,连夜作战,一夜之间,大槐树就不翼而飞了。
我曾为祖上的这棵大槐树而自豪,。而今,我又为这棵大槐树的悲惨命运而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