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自语记奇思妙想

短篇小说|甜蜜派对

2019-07-26  本文已影响20人  乌鸦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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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叁、红莳和石蛮今夜要在空旷无人的天台办一场只有四个人的party。他们心目中的party是张灯结彩的、为了忘却的纪念。他们携带各自的乐器而来,K的吉他,叁的架子鼓,红莳的小提琴以及石蛮的贝斯。K抬头时,看到了点缀在天际的繁星闪闪,有点绚丽,有点狼藉,这让k陷入几近隔世的恍惚。每个人都在场,每个人都有些微妙的改变(和记忆中相比较),这点让这个寻常的晚上充满了杜撰的色彩。
开一场party吧,纪念我们曾经的甜蜜派对。k如此提议的时候,红莳努力地向他点了点头。
K、红莳、叁和石蛮相识于大学时期,各自就读于不同系别,因为相似的喜好走在了一起,当然,或许也可以说是出于偶然走在了一起。
k热爱写诗。大一的时候,他尝试用简单的方式写歌,旋律先行,依据旋律走向对诗歌内容进行取舍,搭配和弦,将简陋的demo制作成随意的视频,丢到学校论坛的音乐版块上。这些demo也算不上的“灵感记录式”创作吸引了红莳的注意。与K相比,她性格安静,热爱书本、旅行和音乐节,擅长小提琴。她看中了K的写歌天分,询问k是否有组乐队的念头。k回答,试试看吧,眼眸中散发出某种兴致勃勃的神采。红莳成为了乐队最早的成员。在校园歌唱大赛上,k和红莳以组合的名义演唱了一首歌曲。k记得那是一首充满荷尔蒙气息的民谣。名字叫做《不要忘记别离是一个怪圈》。
他们在校园歌手大赛上漏洞百出的表现吸引了石蛮的目光。当时,石蛮是另一个乐队的贝斯手,乐队在高校间已颇有名望。大赛主办方请他来担任评委。与k和红莳相比,他有丰富的乐队经验(虽然在他看来经验这种东西最不值钱)。K和红莳在初赛阶段就惨遭淘汰,石蛮是评委席之中唯一为他们的表现打出满分的人。他们频现的瑕疵中透出的某种锐利吸引了石蛮。比赛结束后,他迫不及待地追上了二人,询问二人是否考虑为乐队新增一个贝斯手,K不假思索便同意了。就这样,石蛮也加入了k和红莳的行列。
叁最初是石蛮的室友,在石蛮喋喋不休的提议下观看过三人的排练(三次或者四次)。他对k的艺术天分产生浓浓的兴趣,希望能加入乐队,但他不会弹奏乐器。在k、石蛮和红莳共同的建议下,他利用暑假的时间自学了一个月的架子鼓(勉强可以把军鼓打得像点样子)。不可思议而理所当然,这便是甜蜜派对乐队的诞生过程。就像青春时代,所有事情都具备的共同特质一样,草率、鲁莽、毫无计划和准备,缺乏考虑和深度,充斥冒险意味。在k眼中,这正是一切看上去让人迷恋的地方。那段时间,K花费很多时间写诗(大多不满意),乐队其他成员利用课余时间努力提高演奏技能。他们租了一间位于学校附近的毛坯房,作为日常的排练场地。不久之后四人之间就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分歧。不仅仅关于音乐的审美,更是在于不能凑出共同的时间排练。主要因素在于红莳。那段时间她交往了一个男友,是个又高又帅的巴基斯坦留学生,25岁。她在一次遛狗时被他搭讪,后来急不可耐向红莳告白,他们试着在一起相处。K对排练时间有严格要求,红莳接二连三的迟到引发了K的不满。他冲动地对红莳表示,如果再不能准时排练,就永远不要排练了。红莳这才乖乖到场。之后的几次,她以各种理由推掉了和男友的约会。她的男友认为,他在寻找借口,并基于此怀疑红莳对于他的喜欢程度,进而异想天开地认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穆斯林排斥者。他个人的极端性格和变态的宗教信仰展露无疑,激起了红莳极度的反感和畏惧。包括诸多生活习惯,都令红莳难以忍受。比如每次吃饭,他都会带她去清真餐厅,比如,他告诉红莳,回到巴基斯坦要带一条长裙,理由在于他们国度的女人没有地位,杜绝暴露,他认为女人理应做到穿长裙出门。K建议她和男友从此断绝联系,红莳听从了K的建议,令红莳没想到的是此时她的巴基斯坦男友开始屡次提出共处一室的请求,她这时才恍如梦醒一般删除了关于他的一切。对于K而言,这大概是一段令乐队几乎濒临解散的波折,好在红莳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整后,顺利摆脱了男友的阴影。一年后,他们已具备了相当的舞台演出经验,在Y市的高校间成为口碑益佳的名气乐队,时常会收到Y市livehouse的一些演出邀约。为了庆祝乐队成立一周年,他们在红莳家的天台上举办了一场让人难忘的party。他们喝酒、唱歌的时候,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化为了一种背景,化为了一幕不值一提的、浮动的影像。晚风以其特有的节奏间歇性吹拂(类似孤零零游荡的叹息),拂过了红莳红红的、滚烫的脸颊。K凝望着红莳,感到一种时间短暂凝固的幻觉,错愕而美好。石蛮说,或许我们可以这样永远这样年轻下去,像山羊皮乐队。叁笑了起来,努力打出了一个艰难的节奏,像是一锤打散了所有的烦恼,像是摇晃了天空的星星。他们或许如想象中一样,经历了困难、平淡和挫折,或许短暂具有了掺杂着很大成分虚张声势的勇气。K总结,派对总是甜蜜的、欢乐的,像这个夏天唯一的夜晚,永远不会谢幕。红莳感动不已,但叁觉得K这番话太肉麻了。
一眨眼四年过去了。
在即将毕业的时刻,四人面临不同的命运。叁要去南方一所大学继续读研,石蛮要回到家乡,或许要做一个朝九晚五的公务员(他也说不准)。叁要去卖保险。红莳的工作暂时还没有着落,但她的母亲最近被检查出患了重病,她要回家。
只有K暂时还对未来没有概念。他近期的计划是独自一人去一个南方的小镇旅行,原本他想叫上石蛮一起,但石蛮并不信任旅途。
k提议,为了纪念甜蜜派对,我们应该办一场party。还在老地方,还是我们四个。我们可以带上乐器,尽情喝酒、唱歌。像明天从来不会发生一样,怀着这样的心情去唱歌。但praty并不会发生(或许再也不会发生了)。永无止境的沉默吞噬了K的提议。此时此刻,红莳已经坐在了北上的列车上。她陷入一种持久的走神当中,桌上的咖啡完全冷却下来的时候,夜色也如常降临。她望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树木和房屋(还有仿佛起雾的原野),目光中透出疲惫。叁和蛮石已经订好了夜间的机票。k甚至没有来得及和他们告别。又有什么关系呢?此时,电话的另一端,石蛮爽朗的声音传来。他对K说,不要这么沉默,不要制造无谓的伤感,你就想想,所有的派对都会散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甜蜜会成为心间永远美好的回忆。K说。听到K的回答,石蛮没有接腔,但他这次没有发火。他迅速转移了话题,问,你和红莳打电话了吗?K说,没有。石蛮说,你应该和红莳打一个电话。你知道,你最应该和红莳打一个电话。K沉默地嗯了一声。到最后,至少,K没有在石蛮面前表现出伤感。

那天晚上,原本k是想自己再去天台坐坐的,但最终他选择在空空荡荡的寝室,一个人虚度这个某种意义上来说最后的夜晚。在乐队成员们无忧无虑的、一闪而逝的三四年里,他们不约而同产生过美好的错觉。k想,他曾对未来抱着暧昧不明的态度。不憧憬,不假设。与自己恰恰相反,红莳是个喜欢假设诸多未来的人,她希望自己有一个光明的前程。K问她,什么是光明的前程?红莳没有回答他。K记得,曾几何时,他们走在一个冬天的小路上,或者漫步在萧条的校园里,身体瑟瑟发抖。红莳将通红的双手伸进K浅浅的衣兜。他们一起去图书馆,他们坐在靠近落地窗的地方,K为她接了一杯热咖啡。红莳在这里几乎看了一整天的书。K则在稿纸上写点诗歌和随笔。他们走出图书馆的时候,鹅毛般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飘洒、纷飞,无声而轻盈地旋舞在天空(记忆里才有的天空)。有时,他们会叫上石蛮和叁,一起去学校附近大学城吃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有时他们则去一家叫做歌的咖啡馆,他们来到二楼,苦苦等待一个靠窗的位置。K望着红莳柔和的面部轮廓,红莳则呆呆地望着窗外,也许是温情脉脉地望着窗外。他们经常一下子坐到打烊,K还记得打烊时的歌曲。还记得打烊后,他们走出咖啡馆,并肩走在深邃无底的雪夜。K还记得,在去往某个宾馆的路上,暧昧而昏黄的路灯下,光晕中的雪花明亮地簇拥着,红莳忧心瞅瞅的目光像来自异国他乡的眼神。
甜蜜派对就这样平淡地散场了。K想,他曾那么热爱不会被命运的游戏打败这样的鬼话,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说这样的鬼话。一晃眼的功夫,四五年的时间疏忽而过。K已经在做着与乐队完全无关的事情。偶尔,几个人仍会通过微信联系,询问彼此近况,后来,似乎连微信也懒得联系了,他们距离各自的曾经越来越遥远。某个夏夜的晚上,K似乎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梦。梦中,他们再次来到了曾经在一起开party的夏夜天台。K叫上红莳、石蛮、叁,他们带着各自的乐器,在分别五年后再次相聚。只是与五年前相比,各自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比如,红莳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眼前这个减去了一头长发,西装革履的K。红莳说,如今你的扮相,如果你不说,我会以为你是搞传销的,你很不像当年的那个K。K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在这个梦中的场景里,你也一点不像当年的红莳,他说,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语气开朗而自豪,像曾经写出了一首牛哄闪闪的歌那样的语气。没有必要再特立独行下去了。你懂吗?你看我要每天去公司上班,我难道能打扮得像个流氓一样吗。红莳反驳说,当时,你可是最讨厌西装革履,一副老干部扮相的男人。K不明白她指的是哪个当时。我这么说过吗?他想了想,又说,五年过去了。红莳觉得,这句话比K说过的所有矫情的语录都悲哀。红莳,你看你。我怎么了?红莳不解。K这才说,你不也变了吗?但是又不具体严明他哪里变了。当然,红莳也明白自己变了。此时,石蛮也凑了上来。与几年前相比,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K将目光转向了叁。虽然叁依稀还是曾经的相貌,但实在没有了那个时候叁给予他的活脱潇洒的印象。以前,当K和红莳、石蛮在说笑的时候,他一定是第一个凑上跟前的。而现在,他习惯了在一旁沉默,一根根地抽烟,好像完全没有参与到他们谈话之中的意思。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沉默,K才终于说,来吧,我们弹一首歌,就弹《不要忘记别离是一个怪圈》。你们还记得吗,我们过去经常排练的歌。红莳说,我试试吧(语气不是十分肯定),举起了破旧不堪的小提琴,摆出了一副演奏的架势。虽然动作有些生疏,但在K看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此时,叁也掐灭了手中的烟,打了一段似曾相识的八六拍旋律,虽然鼓声听上去有气无力,但所有人都没有说什么。怪圈已经让人精疲力尽了。K冒出了奇怪的想法。虽然旋律有点紊乱,但作为一个五六年没有再摸过鼓的人来说,已经实属不易。石蛮对叁表示了肯定。叁一味苦笑。石蛮这时候也已经将贝斯调好了音,苦笑着说,我应该还可以,弹错也听不出来的。K满不在意地地点了点头。
好像,在某个时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一场梦了。很显然,他对这个梦一直难忘。以至于我在晚祷大街的街头和K相遇的时候,他还绘声绘色,一五一十对我完整讲述了一遍这个梦境。在K环视四人的目光里,起了一层浓浓的化不开的雾。红莳催促道,快拿起吉他吧,我们一起唱那首歌。红莳的声音消失在一阵清晨的鸟鸣声中。醒来后,他忽然想给红莳打一个电话,但直到他打开手机通讯录,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了红莳而今的联系方式。他抬头,看到窗帘轻轻被微风吹得浮动了起来,像一阵虚幻的冲动。他想起了梦中,夏夜的天台上,忽然中止的party。画质在梦中异常清晰,现在却迅速模糊了。当睡意完全散去的时候,他已经遗忘了梦的大部分篇章。只是依稀记得红莳催促他的声音。快拿起吉他吧。我们唱那首歌。K知道那是一首他无比熟悉的歌。但直到最后,他仍然没有鼓起勇气,像从前一样举起手中的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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