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我的哑巴二爷
二爷是个哑巴,爷爷的二哥,终身未娶,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一辈子。
记忆中的二爷个子高挑,瘦瘦的,是个憨厚、淳朴、善良、手巧、肯干,无怨无悔的为家庭奉献了一辈子的人。
01 劳力
生在农村,一家人最主要的吃食来自于田里,虽然地不多,但足以让亲人们一年忙个不停,除了过年能有一段难得的闲暇时光。
自打春雨一来,村里人就开始忙活上了。这是难得的播种季节,如果错过泥土湿润的那几天,就需要从水库或者家里挑水去种地了,其实这样的景象并没少出现。不知多少次我们在田地里或者山坡上等水,看着从远处慢慢走来的摇摇晃晃的满头大汗的二爷肩挑两桶水却依然微笑着,我知道,他的笑是满意的笑,虽然走了几里路,但毕竟让种子埋在了地里,等收获的季节到来时能够满足一家人的口粮。如果因为缺水导致地没有种上,那全家人都会有无尽的担忧,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地种上。挑水的人不止二爷,多数时候还有爷爷和爸爸,但我清晰的记得二爷跑的次数最多,一遍又一遍。
种完地后,夏日里也是一个忙碌的季节。锄草,施肥,浇水,再施肥,褪叶。每块地里都需要做这样重复的动作。二爷不停地在不同的田里闪现,挥了多少汗撒了多少水没人能说清楚。我只知道傍晚放学回家常常看到二爷湿透的衣襟和满身的汗渍。
秋收的季节更是满眼都是二爷忙碌的身影,一批批的粮食被运回家,爷爷奶奶家的庄稼收完后,还要帮忙收割叔叔和我家的庄稼。但二爷脸上洋溢着的丰收的喜悦总会让人忘掉背后的辛劳。长大了我们也会帮着去干农活,一排人去清理砍掉玉米秸秆后一垄垄残留的茬子,二爷总会抢到最前面,也许两个来回干完后我们才干完一个来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02 善良
除了农活,二爷还会去拾柴,以满足家里生火的需要。二爷在爷爷奶奶家生活,拾来的柴火自然优先给爷爷奶奶家使用,有时候奶奶看家里柴火足够多了就会让二爷把新拾来的柴火送到我家。那一米见方的竹篓装满后上面还要再叠起更高的一层,那一整篓柴火最少也有几十公斤重,不知二爷是费了多大的力气从几公里以外的大山里把柴火背回了家。奶奶说每次叫二爷给我家送柴火,二爷都是高兴的不得了,我也的确多次见过二爷背着极重的竹篓来到我家那欣然的微笑。二爷只会笑,不会说话。
二爷也经常被奶奶派到我家叫我们去奶奶家吃饭,二爷会用手比划到嘴边,嘴里呜呜的嘟囔几声,再用手指指奶奶家的方向,我们都明白那是吃饭的时间到了,欢笑地牵着二爷的手向奶奶家走去。
03 匠心
二爷的手是开裂的,却也是艺术的。
小时候玩陀螺,要自己手工制作。陀螺制作的好坏直接影响玩耍时的质量。我等小孩自然没有那么心灵手巧,但我们会去山上选择自己喜欢的松木。砍下一节后自己先拿一小段试做,一般做的歪歪扭扭,不甚美观。这时就会跑到二爷跟前磨着二爷给做,二爷熟练地拿出他的工具,一点一点,一刀一刀,直至磨打出一个个让所有小朋友都羡慕的大中小陀螺。
印象中二爷也会去做一件件适手的农具,镰刀,锄头,手镐等等,很多出自于二爷的精工细作,让我们在干农活时不会因为工具而耽误工夫。
家里或者邻居家盖房或者盖个小建筑,二爷也都会大显身手,他的瓦工活在村里是有口皆碑。
04 病重
不知从何时起,二爷越来越瘦了。后来从家人那里得知二爷是得了重病,一个从未听说过的食道癌。慢慢地,二爷不再去地里干活了,因为吃了就吐让本来就很瘦弱的他变的越来越消瘦,直到连从炕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在物质生活不再那么贫乏的日子里,二爷却不能再吃得下去东西了。二爷最终还是倒下了。
记忆中是在初中的某个晚上,妈妈从奶奶回来说二爷去世了。我知道我必须得爬起来去见二爷最后一面。那一晚上从我家到奶奶家的1里地路是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在悲痛中,在惊恐中,我的腿颤抖不已。二爷出殡的那天我强忍着没有哭,我不想让家人看到我的悲痛而再增加他们的痛苦。爷爷站在门口满脸憔悴目送我们跟随棺木出了家门。
后来,每年大年三十的早上,我们都会起大早给二爷去上坟,直到现在,这也是我们从北京回家过春节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二爷在我的生命中陪伴我了十几年,每每想来,那段岁月都是弥足珍贵的。想必二爷也是满意的因为我们都早已摆脱了那个艰难的岁月;二爷也一定能安心因为我们这些后辈都已成家立业并开创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愿二爷的来生不再经历磨难和病痛,我们还做您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