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湘西记忆》第五篇 救命粮

            湘西有一种植物人多高，秋冬满树长满了红彤彤的细小果实，成为冬天的一道风景，这种果树土家话叫救命粮。

救命粮，陈美林摄影

          年关了，生产队开仓放粮外，从县城运回了全国各地捐来的旧衣服和棉被。仓库塔里聚满了人群，人们照列背筐挑担的分粮食。小孩们都放假了不上学，一下挤满了整个石板塔院，孩子比大人多多了，都穿着补丁破旧衣服，精瘦精瘦的，恍惚电影里的难民。

      本来高兴的日子，人们唉声叹气，原来粮食分到各户没有希望预期的那么多。

      外婆也是分了条比较新蓝色棉布裤子和一床棉被。也许队领导发现外婆带着我一个小孩住在破草房里需要温暖，也许是同情她孤家寡人的境遇。

    粮食大米就少的可怜，提着就回来了，接连几日又分到一些黄豆，红薯，苞谷（土家话玉米）。 

      第二天吃饭时，我就发现米饭里外婆加了一些萝卜粒，外婆在自留地里挖了些白萝卜，去皮然后切碎和大米一起煮了，闷的米饭看起来一样，吃起来还是怪怪的，我都撅起嘴巴不爱吃了。

      “霞儿听话，明天给你大米拌苞谷（玉米）粉吃。”

      大米饭，苞谷米饭我爱吃，在当时是最好的主粮。红薯土豆部分喂猪部分人吃，再不够吃大家就遍地种白菜萝卜南瓜。因为唐山地震无知大伙提前吃了口粮，很多人家粮食严重不够，外婆家多了我一张嘴，又施工据木消耗大，外婆家余粮也不多了。

    江南的冬天虽然冷但是地里都种了小麦，土豆，油菜，萝卜，白菜只要勤劳还是能填饱肚皮。很多人家开始就萝卜，南瓜，白菜掺杂充饥。

        傻子媳妇又开始哭起来，估计是家里没有吃的了。

      外婆杀了年猪，又到隔壁幺外公家买了头小猪，我们每天到菜园里拔些萝卜，叶子和萝卜皮给猪吃，萝卜果外婆照样掺杂些大米人吃。听见傻媳妇一家哭，婆叹口气。

    “霞儿，你背几个萝卜和红薯给她们送去。”

    我便背起我的小背篓，捡几个萝卜红薯，歪歪斜斜好不容易给她送到仓库塔里，和她们娘三玩一会回家。他家那个儿子长大后成为当地的有名小偷和流氓，但是从来不许他的兄弟们偷我外婆家的东西，偶尔有好吃的还送给我外婆。

      腊月17我外婆的生日，父亲从医院回来了，后面几个赶场回来的后生帮忙背了几袋大米，外婆喜出望外，又是炒腊肉又是打鸡蛋，好生招待。又杀鸡给母亲和弟弟们带回去，这次父亲给我带回来2本小人书《闪闪红星》《小兵张嘎》

      父亲还打了几斤酒放在家里，等舅外公表叔们拉锯来时好喝。

      不好的消息是他们商量说过了年让我在对面的小学上学。

      我不爱学习出了名，母亲没有工作父亲在那儿工作我们就那儿定居的多，有时候又住在遥远的奶奶家，也是湖南其他镇的大山里，母亲生了2个弟弟，就把我送到山下上学。每天上山下山尽在路上耽误，2个月不到在山林玩丢了几次书本，还时常躲学不去学校，被气急的母亲狠狠地打了无数次，有次书本丢了躲进山洞，母亲找到我又哭又急又喜，照样揍我一顿。幸好我小叔叔在学校教书，书本有几套。最近几个月来，住在外婆家不用读书，我多惬意，一听说又要读书去，我头皮就发麻，不知道外婆会不会也揍我，心里特不是滋味，一个年都没过好。

      隔壁家幺外公有3个姨3个舅舅，大外公有2个姨2个舅舅，年龄都比我大不了多少，还有2个舅舅比我小呢.他们基本都没有功夫玩，都不是在地里干活拔萝卜就是帮父母打柴割草。偶尔他们回来给我一个漂亮的红萝卜，吃起来比白萝卜甜多了。

      外婆让我和隔壁的舅舅们玩，自己与大姨去山上打柴，回来背一捆柴苗，气踹嘘嘘的。

      她们在堂屋歇会聊天。

      “大队封山了，守山的人看的紧，不让砍柴了。”

    “那一群人摘救命粮的没事，采摘后回家磨成粉也能对付日子。以前那么多，今年山上都快踩没了，咱们早点告诉大伙也去摘一些。”

    “看来今年没饭吃的人太多了。”

    果然队里组织几个妇女去封山林里突击了好几天，摘了一大堆分给困难户五保户，不算粮食储备，就当赠送。 

        救命粮红彤彤的，看起来漂亮吃起来太涩，连山里的鸟都不吃，后来我随小朋友们进山放牛饿了常吃，没有毒，填饱肚子难，但是吃了可以续命。

        自留地一般都种的萝卜白菜，公家的地里都是土豆，小麦，都在返青，但是那苗不能吃，只有油菜苗有的出苔要开花了，漫山遍野的喜人，这油菜苔虽然苦人畜可以吃，队里开始找巡逻的人了，怕没饭吃的村民偷了可惜。

    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农村过日子就是要勤快，还要精打细算。有饭吃也要粗粮杂粮掺和，细水长流。年年感觉日子难，今年尤其难。

      有了大米，外婆赶紧藏起来，还是到地里把萝卜拔出来些，洗干净了叶子晒在房梁上，萝卜不去皮了直接切成片晒起来，等干了封在坛子里常年吃。

      腊月25外婆背着我赶集。买了很多海带，盐巴，又给我在人群里的小滩上买了6个油粑粑，一路我都吃的欢实，递给外婆一个我吃了两个，剩下三个明天吃。

      外婆添了些香料纸钱，又加了几挂鞭炮，犹豫半天还买了一斤瓜子一斤花生，大年三十守岁好吃，最后又买了条鱼，一斤牛肉，牵着我的手来回看，和熟人打招呼。

      回到家里，外婆才发现忘记买红糖了，又给隔壁舅舅钱要他给稍回来。农村过年没有红糖不行，拜年的人来后糯米粑粑烧熟后必须裹着红糖吃招待客人，早上一碗炒米下个鸡蛋也得加红糖，这是习惯。

      年前外婆的姐姐带着一个孙子来了，送了一卷羊油一块羊肉，我外婆最喜欢羊油炸豆腐，我也爱吃。姨外婆的孙子胆小，老躲在她后面不敢见人，怯怯的。

      我看见外婆塞给姨外婆一卷布票，又把姨的旧衣服捆了一包给她，远远的送到公路上。

      村里28全体社员放假打打子糯米粑粑，杀鸡，磨豆腐，准备过大年。外婆没糯米，豆腐早就磨好了，就带着我杀鸡烧水，又取了快腊肉洗干净，还把火烧的旺旺的，用烧红的火钳火炭开始烧猪头的毛，特别是烧耳朵里的皮，把猪腿也取下来烧皮，满屋子烟雾夹杂着香味，年货齐刷刷的摆在地上，黑乎乎的也可爱。这一天忙碌，吃不上嘴的，要到第二天才开始把整猪头在大锅里煮，猪腿切块放在鼎锅里单独炖，边炖边往里加打结的海带。一般半天下来外婆就开始夹一块小的肉让我尝尝熟透程度，一天我都围着锅炉转悠，吃的个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猪头熟后，外婆在汤里下一大盆萝卜块，不浪费油，一个正月都做萝卜炖肉火锅，猪头也不能吃，30大年祭奠完祖、土地公公后才能切块炒着吃。

      过年的准备既是犒劳一家一年的辛苦，也是祝福来年丰收的愿望，还是为新的一年储备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