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2】世事录.回忆
妲己第一次见帝辛，是她的父亲苏护送她进宫。而或者再准确点来说，是寻月第一次见他，与书上说的不同，真正的苏妲己并不是被妖狐害死，而是她的气数已尽，美人大多薄命，寻月不过是乘机附在了她身上。妲己本身的美貌自然不必细说，只是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便使人神魂颠倒，史书所载奉命斩杀她的人见其惊鸿之姿甚至提不起刀来。而狐族的魅惑力也是妖族里出了名的。果然，寻月只是启唇一笑，那个时代最有权力的男人，在离她遥远的金座上蓦然站起来，向她伸出手。“来人，送苏娘娘回宫。”
“孤叫子受。”帝辛如是说。
“我知道。”寻月低首，面上珊瑚红的胭脂一直抹到鬓边。
“你为什么不看孤？”帝辛带了笑意，伸出手抬起寻月的下巴，“你太瘦了，和送来的画像不一样。”面前的少女一身白色的寝衣，显得十分瘦弱单薄，一副俏生生的好模样。“刚刚在殿上看不清你，怕你长得不好看，若是不好看，我又何必看。”寻月信口胡说，她低头不过是因为听说了人间女子第一次见夫君都是要娇羞一点的，她作为一只通晓人情世故的狐狸，这种细节自然是不能忽略的。“那现在你可以好好看看孤。”帝辛携起她的手走向殿内，青铜鹤灯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寻月抬头，只看见帝辛侧面清瘦的弧线。“你先住在这里，有不喜欢的告诉孤。你今晚好好休息，孤明日再来看你。”帝辛摸摸她的头，笑的温柔。巨大的檀木床前一卷东珠的帘子泛着柔和的珠光。
“你不留下是因为我长得还不够好看么？”狐族的女子最擅长的就是魅惑人心，而帝辛现在似乎与白日不同，对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不是。”帝辛看了她一眼，向殿外走去。
“喂，我叫妲己。”寻月坐在台阶上，对着男子高大的背影喊到。
“嗯。”
帝辛对妲己的好让寻月有些不知所以，看透人心的本事对这个人间的君主似乎不管用，他对妲己的宠爱远远不同于普通妃子，似乎多了几分真心爱护。
宫中都传苏护的女儿苏妲己是个狐狸精，迷的大王神魂颠倒。对此寻月有些冤枉，虽然她本来就是只狐狸，但是帝辛可从来没有在她这里过夜，又哪里来的夜夜欢娱。
“喂，他们都说我是妖怪，你是不是怕了，所以不再来了。”寻月病殃殃的，苍白着脸半靠在绣花软枕上。“所以你就大半夜泡冷水让孤着急？”帝辛皱着眉。寻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一脸的委屈。“你不知道这是冬天？你要是真有妖精的本事，孤倒还放心些。”帝辛叹了口气：“你咳的这样厉害，吃不吃雪梨汤？”听得他这样问，寻月突然开心起来，大大方方的笑着：“其实我没有泡冷水，骗你的”。
“……”
“喂，你怎么不说话？”
“你说如果我真的是狐狸你会怎么样？”寻月扯着面前黑着脸的男子的袖子。
“要把你的皮扒下来。”帝辛咬牙切齿。
妲己是妲己，九尾狐是九尾狐，人和妖是一定要分清楚的。寻月这样告诫自己。但世间万物，往往都是日久就生情。帝辛的宠爱让她有时甚至希望自己就是普普通通的苏妲己。成不成仙似乎也没有从前想的那么重要。
寻月天生得一张气死人的嘴，心却是不坏的。平日都是懒洋洋的窝在寝殿很少出去。至于外面把她传的怎样十恶不赦，她渐渐习惯也不再想管。有时她想起自己来到帝辛身边的目的也会苦恼一阵，但一看见他便觉得只要还在身边就是很好。一直想着以后，不如先珍惜当下。
“你瞧，十五月亮那样好看，又圆又亮。”寻月坐在帝辛旁边。月光皎洁如练，映得她发间一只琉璃珠子光晕流转。帝辛今晚有些心不在焉，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喂，你怎么了？”寻月对上他的眼，帝辛一怔，继而微笑搂住少女纤细的身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想着其他人。”寻月埋在他胸口，突然悲愤起来。
“你怎么知道孤想的不是你。”帝辛替她扶正髻边一支点翠嵌珠的簪子。“你眼睛告诉我了。”寻月蹭到他面前，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帝辛的眼睛微微上挑，有些凤眼的味道。琥珀色的眼瞳其实是很好看的。寻月突然脸红起来，“反正我是不信你的。”
“孤遇到过一个女孩子。”帝辛松开寻月，突然神色极是认真，眼神里含着些模糊的温情。“她那样好看，孤这一生，也未见过那样好看的人。人人都怕孤，可那也只是怕，母妃走了，王候大臣都来，但没有人问孤好不好。只有她。”寻月撑着脸，心中有些不痛快，但仍是问道，“那你怎么不娶她。”帝辛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她那时候年纪小…后来，她似乎忘记了孤。”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庭前梨花开的好看，又香又软的铺了一地，在月下像落了一地的雪。寻月站起身，风吹的她衣带扬起。
“你很喜欢她？”寻月问道。帝辛沉默，良久才道：“孤也不知道了，许多年的事了。”
“你放心，如果我见到她，一定让她想起你。”寻月回首嫣然一笑，帝辛只觉得当时似乎看见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情愿永久停在那里。而世事向来是不会顺着人意的，殷商的气数本已不长，战事不断吃紧，西岐人心所归。帝辛开始长时间的处理军务，寻月也已十多日未见到他。再见他时，瘦的让人心疼。“妲己，孤真是没用。”帝辛沙哑着嗓子。“你怎么会没有用啊…”寻月隐隐含了几分泪意，“你是妲己心里最好的君王。”
“罢了，一切早就是注定了的。”帝辛一笑。“还好，孤还能遇见你。”顿了顿，继续说道：“父王在传位于孤的时候，让天师算了孤的气数。说殷商要毁在孤的手里。而姬昌以后所建的周朝，将有八百年的基业。可父王还是把王位给了孤。”帝辛紧紧握着寻月的手。“他说，周朝可以给百姓八百年的安乐。一切上天早就注定，孤不必太好。”
“孤不甘心，可是孤似乎气数只能到这里了。孤不过一死，唯一担心的是你。”帝辛很少讲这样多的话，头上的金冠有冷凝的光泽，寻月无语凝噎。人世间的情仇她以为自己再了解不过，而其实身在其中才发现天底下最难过的事不过于此。“你若死了，我不会独活。”寻月看着他。“你若是信我，我便替你守山河。”
“你啊，要好好活着。替孤看看姬发那小子的天下是不是太平盛世。”帝辛静然微笑。
后武王姬发进攻朝歌，一举夺城。“妲己啊，”帝辛叹了气，两人相望说不出话。手持王杖，他还是赫赫帝王。“你别忘了我答应过你，那个女孩我还没有见到，答应你的事我也没完成，子受，你不可以！”寻月看着鹿台下方升腾的火焰目呲欲裂。“其实不管她会不会想起孤，都不重要了。你就是你。你在就好。”金蛇狂舞，映得朝歌黑暗的夜空一片艳红如血。“你跟我走，我们走的远远的，去哪里都好，只要你别死。”寻月拽着帝辛的袖子，生冷的金线摁的她手疼。“妲己，孤任性了一生。殷商天下最后的一点颜面，孤要守住。”火光不断吞噬着鹿台，镶嵌的无数的珠宝反着华丽的冷光。帝辛阖上眼颓然坐在金座上：“最后你还在，孤也算不负此生。”
“是，妲己会一直陪着你。”寻月泪水涓涓而下，轻轻搂住他，“妲己最喜欢子受了。”火势渐渐吞没整座鹿台，滚滚浓烟纵使寻月也抵挡不住，她也不愿抵挡，最后她只想在她最爱的人身边。隐约听到有人呼喊着走水了，也不知是西岐的兵还是朝歌的百姓，只是她如今不愿再想，也无力再想了，最后十分安心的陷入昏厥，迷迷糊糊只觉得四周慢慢变得冰凉。从前在轩辕墓中听琵琶说人死了是要喝孟婆汤的，忘记今生的爱恨，这样才好干干净净的转世，只望自己追的上帝辛，让他不要喝，千万不要忘了妲己。再次醒来，鹿台已是一片废墟。天下着小雨，四周烧焦的木头有些还散着白烟，苍凉的让人心慌。围绕在她身边的是已经被烧的极薄弱的结界，寻月失声痛哭。
“妲己是我，狐妖也是我，爱你的是我，害你气数的也是我。”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子受。”如同听到她的话一般，残留的结界能量凝成她爱人的模样，在她额上温柔一吻，然后瞬间消失在夜雨之中。
（ps: 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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