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六十年（三）

母亲是厂里最小的姑娘。那时候的烟花厂是个不错的活计，家里有适龄女孩子的都想去那工作，因为一个月的现金工资比生产队劳动力赚的还多。可以说，那些年母亲上了班，他们家的生活开始好转了不少，每次发了工资，姥姥就会给她最小的女儿买两个苹果，二斤饼干，用竹篮吊在房顶。

自从开始上班，发工资的日子是最开心的。那时候生产队的劳动力赚工分，年底才能拿到钱，而母亲拿到的是现金。不赚钱的时候，花每一分钱都要跟自己的母亲要，买衣服那都是父母做主的，更别提什么奢侈的东西了。第一个月发工资，母亲扯了几尺鞋面布，给全家做鞋，七尺花布，要给自己做件衬衫。

母亲是心灵手巧的，就像做第一双鞋没有过尝试，做的还不错。做第一件衬衫，她就是看看朋友的衣服回家就开始摆弄那块布，要给自己做件衬衫穿。每天下了班，吃过饭，母亲就开始做衬衫，家里没有缝纫机很不方便，做个鞋子和棉衣都是手工缝纫，做衬衫就不好看了，准备工作做完，下了班去朋友家缝合。穿上自己做的衬衫的那一刻，别提多高兴了。

母亲是安静的，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做手工。后来家里娶了大嫂，每天晚上没事，两个人就坐在灯下一起做衣服，做鞋子。两个人，一盏油灯，悄悄的，怕打扰了早睡的家人，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做衣服。从母亲十二岁起，她的两个弟弟，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每年都能有正常的换季服装，鞋子终于是合脚的。很快家里又添丁，有了两个侄子。嫂子更忙碌了，母亲也是，两个孩子也能穿的整整齐齐。

为了补贴家用，农闲时候的两个哥哥就去打鱼，去砍草编席子。弄了这些东西，加上家里的鸡鸭下几个蛋，卖到供销社，换几个零花钱。母亲说，她小时候，真是一家人没有闲人，总是那么忙忙碌碌。日子很辛苦，却也算苦中有乐吧。

母亲刚上班的时候，买东西还是要票的，每个人每年多少布，多少白糖，都是固定的。前些年，家里没有赚现金的，有时候有票没钱，到了年底，只能少买一些，票就剩下了。母亲上班了，别的不说，布票都能消耗完了，有钱买，也有人能做。

我曾问母亲，烟花厂出过事吗，你害怕吗？

母亲说，出过，自己在那工作十二年，出了两次重大事故，烧伤十几人。自己年纪小，看到受伤的工友吓得魂都飞了。有的家里条件好的女孩子第二天就辞职了，谁不怕年轻的脸上留下永久的伤疤呢？可是母亲说，自己不能辞职，家里的弟弟妹妹的好日子，都是在靠自己的工资过好日子，没了这份钱，日子要回到六十年代的水平。太苦了，她不敢想。那两次出事，一次是另一个厂区，一次是自己在家里发烧请假了，算是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