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十 有 惑
转眼即将四十有三,醒来的时候,便开始贪慕这春日的阳光。听着古琴,喝着热茶,一片简单的老馒头迁就一碟水果,就这样走过清晨最佳的时光。
整理花朵,细致缓慢。玫瑰和玫瑰在一起,蓝莲花在窗的阳光下完全绽放,绣球是刚到的,还怯怯的蜷在一起,淡淡的水红色,白百合洁净骄傲,修剪去部分枝干,花随着时日的到来次第开放。是啊,真的不必着急,就像大寒之后春天才来,立春之后雨水会到来……是你的,时光将会送来,即使老去,该来的会慢慢来到。
这个春天是响晴的,南国木棉花等不及春天的第一场雨来润泽她遒劲的枝干,花就撒欢的布满树头。昨日傍晚时分路过桥头,那棵最爱的木棉在江边日落的余晖下仿佛渡上了一道金边,远处是如帆的建筑和不尽的江水。江面开阔,像极了儿时的秀江,只是少了砂砾的河滩和江心的状元洲。状元洲其实是秀江中心的一小片岛屿,原来是荒废的,芦苇子和柳树占据了绝对优势,一入春那小岛便满是柔软的绿,那绿是江南独有的,濡、润、缓的爬上柳梢头。现如今的状元洲改建成了游乐园,碰碰船,球台,倒也一应俱全,只是那参差不齐的四季不再如画卷般,可以细细品读。
客居南方的小城已经二十三年了,这个二十三年远远超过了在儿时的故城,时而有人问起故乡在哪?回答的时候总是不免彷徨。都说根在哪,故乡便是哪里,每每此时,我会暗自低头看了看我的脚,脚步不曾停留过,根是记忆中儿时的故城,父亲的故土,母亲的江南还有此刻脚下的这片土地。这让我如何定义我的故乡?
始终无法忘记儿时第一次回去故土的记忆,我一直固执的定义父亲的家乡是故土,为此父亲曾多次和我争辩。我当然喜欢那是我的故土,我的老家,可是那里真的没有我的记忆,那是属于父亲的记忆。属于我的记忆只是回去的旅程,我们坐在火车上,我们在汽车和接驳的渡轮上,我们在傍晚时分开始行走的漫长陡峭的山路,还有入夜时抵达的小山村。山村真的很美,空气清冷,月光如洗,星星是我见过的最明亮的星星,村口的大门是我见过最巍峨的大门。可是,父亲,那里的乡音我不曾听过,那里的泥土我不曾亲近,那里的一花一树都不是我所知晓的。所以,父亲那是你的故乡,我的故土,我可以追溯的老家。故乡,对于一个始终客居在外的人而言,应该是回不去的记忆和情怀吧?
我的故乡从你的脚下开始,随我的脚步漂泊。我的故乡是江南小城的火车站,一直是火车的汽笛和它在铁轨上行驶的咔擦咔嚓的声音陪伴我进入儿时的梦乡,是站台的朝阳和落日构筑了我童年主要的画面,还有清澈甘甜的珠泉亭和沟渠边我们曾经的小菜园。只是这样的故乡已经回不去了,无数次路过,也曾经回去过,可是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那珠泉亭还在,这个名字是存在的,只是泉水不再!
人届四十,开始懂得“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静为修心,动为修身;年届四十,开始听妈妈那一辈爱听的戏剧和音乐,闲了哼哼黄梅戏,听听《锁麟囊》,耳边总是会想起儿时妈妈一边听戏一边唠叨些好人坏人,忠奸善恶,这些都写在脸谱上呐;年届四十了,回去陪娘陪爹的时候,不再是一起的慷慨激昂,伶牙俐齿了,听着附和着,偶尔也搭个话茬,那左邻右舍的事唏嘘感慨一番;人届四十了,开始变得忐忑地频频回首。试图去溯源,或者回看来时的路。是的,谁的青春不曾肆意奔放,谁的青春又不曾信马脱缰,谁的青春又不曾狂放不羁呢?如果人生是树,一年有一轮的痕迹,总归是不圆满的圈环绕着不圆满的圈。如果人生如树,而我恰是一棵你喜欢的树,那该多好,不期望比肩,未必要枝蔓相连,只是在风中遥相呼应的问候,如此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