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穆斯林的葬礼》,我劝你一定要学会读懂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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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前,我第一次拿起《穆斯林的葬礼》,就被深深攫住,几乎一口气读完。震撼,犹如地动山摇。
而今,我重新翻开微微泛黄的书页,那熟悉的震撼感再次扑面而来。
作者霍达,以其细腻敏锐的笔触,淋漓尽致地呈现了一个穆斯林家族,在北京六十年间的兴衰,以及三代人命运的沉浮。
这本书带有浓厚的悲剧色彩,主人公被无常的命运压抑着、束缚着,虽挣扎过、抗争过,终不得其所。
然而,正是这无常的命运,激发出蓬勃且顽强的力量。
读这本书,我数度泪流满面,为个中悲剧扼腕叹息,也积蓄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以抵抗命运。
就像此刻,8年过去了,我依然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一直读,一直写。这便是我的抵抗。
这恰是这本书带给我的意义——从悲剧中汲取生命的力量,从无常中笃定前行的方向。
01 韩子奇:一生为玉而活,却终不可得
韩子奇,本不是梁家人。他自小无父无母,13岁那年,机缘巧合,来到梁家的“奇珍斋”,并拜主人家梁亦清为师,从此,一生为玉而活。
师父技艺了得,育有两女,无一子,便视韩子奇为子,倾囊相授。后者也谨遵师训,勤学苦练,终得真传。
6年后,师父离世。禁不住同行算计,奇珍斋随之关张。韩子奇忍辱负重,苦学技艺,并娶师妹为妻,以梁家人的身份,重立“奇珍斋”招牌。
视玉如命的韩子奇,并不甘心于此。他苦心经营,用了10年时间,使得奇珍斋成为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名冠京华。
因爱玉,他不似其他商人般只为买卖,而是潜心琢玉、研玉、寻玉、藏玉。凡是入了他眼的好玉,他统统只收藏,一概不卖,也因此被奉为“玉王”。
只可惜,好景不长,战争打响,炮火连天,他不怕死,却怕他的藏品毁于战火。无奈之下,他抛下妻儿,带上美玉远走他乡,直到10年后,战火平息,他才回来。
而此时,奇珍斋早已落入仇敌之手。
韩子奇痛苦万分,可延续一生的痛苦才刚刚开始。虽藏品完好无损,他却只字不敢提,只能以落魄的无产者身份苟且地活着。
20余年后,风波再起,戴红袖章的闯入家中,抢玉、夺玉、砸玉、毁玉。韩子奇用命来守护的玉,就这样没了,他的命也随之没了。
一代玉王,一生为玉而活,却终不可得,最终悲情落幕,令人扼腕长叹。
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值得用生命去呵护,值得忍辱负重去死扛命运的摔打,那一定是内心那份不顾一切的狂热和岿然不动的念想。
韩子奇如是,毛姆笔下的思特里克兰德,亦如是。
人到中年,后者义无反顾抛弃人人称羡的生活,只身前往巴黎,后又四处流浪,哪怕生活窘迫不堪,穷困潦倒,多次因饥饿和疾病而差点死去,他也绝不退缩半步。
而这只因他想要画画,即便他没有任何绘画基础,前途未卜,他依然头也不回,把余生全给了手中的画笔。
后来,他流浪到一座孤岛,感染了麻风病,身体渐渐溃烂,眼睛也瞎了,可他依然不停地画,直到油尽灯枯之时。
与“玉王”一样,他的人生也是一出悲剧,至死,他和他的作品都无人问津。他却从不后悔,只因画画是他的心脏得以跳动、呼吸得以延续的唯一念想。
毛姆曾说,“月亮是那崇高而不可企及的梦想,六便士是为了生存不得不赚取的卑微收入。多少人只是胆怯地抬头看一眼月亮,又继续低头追逐赖以温饱的六便士?”
是的,这世间,无数个你我,不正是如此吗?
然而,韩子奇与思特里克兰德,却选择做不屈的勇士——追逐月亮。
其人生虽是悲剧,但何尝又不是真正的英雄主义呢?
02 韩新月:终究没能等到她的满月
新月,韩家小女,亦是悲剧收场,在如花般的年纪香消玉殒。
她自幼聪慧,极爱读书,后如愿考上北大西语系,梦想做一名翻译家,学业出类拔萃。
然而,因特殊的民族身份,她被误解为“政策照顾者”。她不服气,拼命抗争,一次次用优异的成绩证明自己是当之不愧的强者。
可任凭她如何抗争,终究争不过命运。19岁,她被确诊罹患心脏病,且无法医治,时日不多。
她的人生还未起飞,便已折翼,亦如她的名字“新月”,终究等不到满月。
可她依然倔强地活着,将余下的光和热投入到挚爱的文学——与老师一同翻译鲁迅的著作,如同她窗台上那盆巴西木,只需一泓清水便能发嫩芽、抽新枝。
新月终究还是离开了,留下刚完成的文稿,以及对世界深深的眷恋。
她的命运,令人愤懑、痛惜,就像眼睁睁地看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被硬生生掐断,再无盛放之时。
每每提及新月,我都不由得想起另一位令人痛惜的女子——萧红,她被鲁迅赞为“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也是在本该怒放之际,枯萎、凋零、飘落。
她是民国才女,给世人留下了《呼兰河传》、《马伯乐》等名篇,却英年早逝。年仅31岁,她便因病去世。
一生虽短,苦难却多。
她年少丧母,受尽父亲打骂,后离家出走,生活陷入困顿。因走投无路,她投靠未婚夫,却因怀孕惨遭抛弃。成婚后,她又接连遭受丈夫的暴力和背叛。
可以说,她的命运糟糕透了。
而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写作。她自幼喜欢文学,22岁对外发表作品,自此踏上文学之路,手中的笔便再也没停过。
她始终“把写作放在第一位,任何东西妨害它是不行的”,在战争中写,在逃难中写,在疾病中写。
此等顽强的萧红,与新月别无二致,任凭命运如何折腾,都不遗余力地活着。
正如她的传记电影《黄金时代》里说的,“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03 楚雁潮:为使命而活,终是寂寂无名
楚雁潮,新月的老师,毕业于北大西语系,酷爱文学,年轻有为。毕业时,外文出版社点名要他,可不忍拒绝恩师严教授的挽留,他选择了留校,做恩师的助教。
他的教学成绩斐然,能力有目共睹。说是助教,他干的却是讲师的活儿,因严教授年事已高无法授课,全由他独当一面。
然而,他却未能获准提升为讲师,并非条件不符,只因父亲身份不明,还被学校要求,继续以助教身份做讲师的工作。
于他而言,这不啻于奇耻大辱,因为,他同所有知识分子一样,惜名如金。他热爱教育事业,但也渴望“名分”,那是给他的才情学识的“名分”。
他愤愤不平,深感命运不公,难道他要一辈子以助教的身份站在讲台上吗?这可是为人师者莫大的悲哀啊。
然而,他还是决心“继承老师的风范,在教学园地上躬耕下去”,哪怕一辈子寂寂无名。
他的悲剧远不止于此。他毕生的梦想是做文学翻译,把中国文学推向世界。
为此,他熬更守夜,倾注了教学以外的所有心血翻译著作。可著作尚未问世,却被告知因特殊原因不得出版,书稿就此尘封。
但无论悲剧如何轮番上演,楚雁潮依然坚守着那一尺讲台,和内心的文学梦,即便注定默默无闻。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读着这样的楚雁潮,我既深感惋惜,又心生敬畏,思绪也不由得飘到了美国作家约翰.威廉斯笔下的斯通纳身上。
斯通纳是一名大学老师,其结局之惨淡,令人唏嘘。
大学毕业,他留任母校做助教,直到退休,还是助教。没几个学生记得他上过的课,更没几个人叫得出他的名字。直到死,他都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成绩。
他就像是个透明人,悄无声息地演完了一场人生悲剧,没有观众鼓掌喝彩,也没留下片刻记忆。
可终其一生,斯通纳从未离开过讲台,不管是因遵从学术标准遭受院长打压,还是战火蔓延,同事纷纷去前线建功立业。
甚至在生命的尽头,他依然忍着剧痛站在讲台上。刚从讲台上下来,参加完退休欢送会,他便永远地离开了。
斯通纳生而平凡,死亦平凡,一生无人问津,宛如一场悲壮的哑剧,可他还是拼尽了全力,用生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这又是何等的强大。
04 写在最后
在这本书的后记,提及这几位主人公时,作者曾这样说:
“我觉得人生在世应该做那样的人,即使一生中全是悲剧,悲剧,也是幸运的。
因为他毕竟完成了并非人人都能完成的对自己的心灵的冶炼过程,他毕竟经历了并非人人都能经历的高洁的、纯净的意境。
人应该是这样的大写的‘人’。”
我亦愿活成这样的大写的“人”:永藏一份狂热,一份念想,以抵抗或无常、或无情、或无言的命运。
愿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