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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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小明回家就看见爸爸王大国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一边抽着烟，一边讲电话，声音很大，正在训斥人。这是他当老板的爸爸，平时基本见不着人，是别人眼中的大忙人，成功人士。
妈妈米丽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上面还插着几只水果叉子。
他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妈妈叉了块水果递给他：“嗯，饭菜很快就好了。”
妈妈把水果盘轻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小声朝爸爸说了句：“记得吃啊。”转身又进了厨房。
王小明没有接妈妈递过来的水果，爸爸也没看妈妈一眼。小明心里不禁有些鄙视，又同情妈妈，她总是依附于爸爸，爸爸说什么都唯命是从，这主要因为爸爸是这个家里的经济支柱。
小明进了房间，把书包重重地扔在地上，他像个稻草人一样趴在床上。过了许久，他起身捡起书包，从里边拿出了那张被他揉得皱巴巴的成绩通知单。
语文55分，数学42分，英语48分，班级排名第49名。实则是倒数第一，他想，这次的暴风雨会有多猛烈呢？
书桌边的ipad在无声地诱惑着他，他忍不住伸手拿了起来，只有在游戏中才能暂时忘记这破分数带来迷茫和失意。
他玩游戏可厉害了，他很快沉浸在游戏的快乐和胜利中。只有打游戏和花钱时，他是自信有尊严的。
2.
“咚咚.....”门响了两声，他耳朵听见了，但脑子里是游戏，没有应声。
“明明，出来吃饭了，明明.....”妈妈在门外又喊两了声，他提高音量应了一声：“知道了。”
饭菜都摆上桌，一切准备就续。王大国挂了电话，慢悠悠走向餐桌。
王大国习惯了居高临下的领导作派，在家也一副领导架子。而米丽就像一个想在老板面前挣表现的小员工，总担心哪里做得不好，让领导不满意。
米丽不上班，负责家里的日常起居，做家务，管孩子，照顾老公。在王大国看来老婆不用上班，在家就是离清福，这是在展示男人的实力，说明男人经济上是成功的，不需要女人抛头露面。
王大国端起桌上盛了的汤喝了一口，米丽小心地凝望着他的表情，直到王大国一口咽下，说了句：“这鱼汤味道不错。”米丽就像是得到表扬的员工，紧张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米丽忙着给父子俩夹菜，却遭到王大国的斥责：“夹什么夹，自己不会吗？干点正事行不？”
小明看到妈妈脸上刚闪现的亮光又暗淡了下去。他端起鱼汤，大口地喝起来，还故意发出“呲呲”的声音。
王大国听得眉头直皱，小明便越发地粗鲁起来，粗鲁地夹菜，粗鲁地往嘴里扒饭，故意打嗝发出声音，故意把饭菜洒在桌上。
妈妈提醒他：“明明，你慢点吃，你今天是不是饿了啊？”
王大国的脸越来越黑，重重地把筷子搁在桌上，朝着米丽开火了：“你平时怎么教儿子的，天天在家带孩子，连基本的礼仪你都教不好吗？”
米丽有些委屈，声音有些微弱，透着无奈：“这，这他平时不这样吃饭的。”
小明看爸爸没有骂他，反而是指责起妈妈来，面对妈妈无力的反驳，爸爸就像训员工一样更有气势了：“连个孩子都教不好，还能干点什么，我一天多忙啊，能让我省点心吗？”
看着强势的爸爸一副得理不饶的气势，懦弱的妈妈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小明把碗用力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响。“腾”地站起来气冲冲地进了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
3.
他拿起那张皱巴巴的成绩单，盯着看了几秒，在书桌上拿起一支笔，再次冲到餐桌边。他走到爸爸身边，把成绩单和笔往桌上一拍，说了一句：“签字。”
王大国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米丽小声训斥道：”明明，你有点礼貌，怎么这态度跟爸爸说话。”
王大国在看到成绩单上的数字时，脸变得更阴沉了。有些气急道：“你这是考的什么成绩？”
小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上面写着的啊，你看不见吗？”
王大国显然是在控制自己内心的怒气，尽量让自己显示不那么暴怒：“明明，你这成绩有脸见人么？”
“爱见不见，别人厉害你看别人的啊。”小明倔强地你仰着头。
王大国转身又指责起米丽，“儿子这个成绩你不急吗？早跟你说了请家教报补习班，你就不听，我挣钱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吗？”
“我不上补习班，要上你自己上。赶紧签名。”在这个家里，爸爸是权威，有绝对话语权，但小明就想要跟他对着干，看他生气发怒，他心里就特别爽。
“明明，你就听爸爸的，爸爸也是为你好。”
小明没有理会妈妈，拿过爸爸手里签名的成绩单。伸手向爸爸说道：“给我一千块钱。”
“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我约同学去玩，你不是说你挣钱都是给我的吗？不会又舍不得钱了吧？”
王大国叹了口气，心想这是个祖宗啊，再坏再捣蛋自己也得认了。便让米丽去包里给拿了一千块钱给王小明。
4.
王小明来到中兴大厦，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小男孩已经等着了。看到他来了，有两个男孩朝他招手道：“明哥，明哥，在这里呢。”
王小明成绩不好，但是他零花钱多啊，总有一些同学愿意跟在他屁股后边跑。小小年纪学着电影电视里那一套，一口一个“明哥，老大”，让王小明那颗因为学习不好而受伤的心，得到一些抚慰。
他带着一群人到了二楼电玩城，里边是各种游戏机的声音，灯光闪耀，置身其中，让人有种兴奋感。小明兑换了一大堆游戏币，给同学每人抓了两大把。
大家各自找自己喜欢玩的项目玩耍。有的在跳舞机上胡乱挥舞着，有的摇头晃脑敲着爵士鼓，有的坐着赛车跟着屏幕里左右摇摆着，尽情地玩耍着。
小明在一台娃娃机前停下，他喜欢握着控制杆在手里摆动，看着一个个娃娃公仔夹起来，紧张地以为能抓出来，眼看就要掉进出口，却在差一毫米的地方又掉进了娃娃机里。
他已经往里放了不知道多少个游戏币了，依然一个没抓着，他有些暴躁起来。旁边一台娃娃机，一个年轻的父亲带着约莫七八岁的小妹妹在抓。年轻的父亲温柔地抚着小女孩的手，指挥着小女孩如何移动控制杆，几时按键夹起娃娃，虽然没有成功，但小女孩却咯咯咯地笑着，好开心的样子。
小明看着开心的父女俩，心里羡慕起来。爸爸每天很忙，忙着赚钱，忙着谈生意，他不记得爸爸有多久没有陪他玩过了。爸爸说他挣钱是为了这个家，是为了给他创造更优越的经济物质，但相比起钱，他更想得到爸爸的关注。
他想爸爸和妈妈可以一起陪自己玩。每当他跟爸爸说让他带去玩时，得到的回答永远是：“等我有空了，就带你去。”而爸爸从来就没有空过。
后来，他就不再叫爸爸带他去玩了，他自己玩，带着同学玩，反正爸爸有钱，他只管伸手要钱，有了钱就有了朋友，有了朋友就有快乐。但每次花完钱之后，他却丝毫没有感到快乐。
走出电玩城的时候，他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他再次体验到花钱的快感，和被人前呼后拥重视感，但这种感觉却是短暂的。
他一个人颓丧地走在街头，看着街边那些被爸爸妈妈牵着拉着的孩子，生出了几分羡慕。他是渴望被爸爸重视和关注，但爸爸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管他。
5.
王大国吩咐米丽给王小明找辅导老师了，不管是家教一对一，还是到培训中心上补习班，只要能让王小明提高成绩，考个让自己有脸说得出口的分数，花多少钱都不在乎。
米丽一直都很顺从丈夫，但这次，她没有唯唯诺诺地答应。她心里纠结了好久的话，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还是那么温声细语，不恼不火：“我觉得现在补习的事，并没有那么重要，你不觉得你对明明陪伴太少了吗？父子之间需要多一点的时间相处的。妈妈替代不了爸爸的。”
“你以前答应带他去玩，都没有做到过，这个家里你就当是旅店一样，只是拿钱回来，可是明明还小，比起钱，他更需要父亲的陪伴。”米丽细声说着，没敢正脸看向王大国。
王大国却并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反而责怪起米丽不体谅他的工作，他的辛苦。如果没钱，怎么住这么大的房子，怎么付得起家里每个月庞大消费。
米丽性格软弱，面对王大国的强势，心里已经没有了期待。作为一个妈妈来说，她更多的是希望明明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希望作为父母能给明明多一些的陪伴。
她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再理会王大国。
6.
王大国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烦躁得很，最近一个项目一直谈不拢，又想到儿子对自己的态度。他连抽了两根烟，还是觉得米丽没有教好儿子。家庭分工很明确，男主外，女主内，自己负责挣钱回家，但米丽没把家管好，没把儿子教好，导致现在儿子成绩一沓糊涂，对自己也越来越抵触。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模糊，他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他喊米丽，没有应，喊明明，也没有应。偌大的房子里，他感有些冷，有些孤寂。
米丽对他说：你就跟你的钱，跟你的工作过去吧。
明明对他说：爸爸，你是个骗子，我七岁时你说带我去游乐园，我都十一岁了，你还没有带我去。
“你说你挣钱是为了这个家，你说你忙，都是借口，明明生病你没有管过，明明开家长会你没去过，你没有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
“爸爸，你就不能陪我一天吗？别人都有爸爸陪啊。”
米丽和明明的话像针刺一样，扎得他一个激灵，从椅子上惊醒过来。
敲门声响起，副总老李拿着一份文件来找他签名。老李是跟着他一起干了多年的兄弟，彼此也都挺了解的。他没有急着签，递了一支烟给老李，让他坐下来聊聊。
王大国觉得最近太点背了，项目没谈拢不说，儿子也叛逆不听话，一向温顺的老婆也跟他怄气，几天没说话了。
老李点上烟，吸了一口，说道：“王总，项目是小事，能谈成是锦上添花，谈不成也不打紧，咱们公司少做一笔业务也没多大影响。孩子的事是大事，嫂子一个人操劳家务也不容易。”
“你看你这像个机器人似的工作，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问题，不管是孩子还是老婆都需要陪伴的。”
王大国有些不解地看着老李。
老李接着说：“你看我周末就不来公司，不是因为我没有上进心。我觉得比起工作和赚钱来说，老婆孩子应该更重要。周末我要在家下厨做饭给老婆孩子们吃，然后带他们逛公园，或者看电影，或者在家看看电视也行。”
王大国满脸的不可思议，平时在公司里雷厉风行，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老李，竟然会亲自下厨为老婆孩子做饭。
说起周末，老李的眼里像放出了光芒，那是一种幸福之光。
王大国赞叹道：“想不到老李你还会做饭啊？”
老李心中有些得意：“当然了，我的厨艺可是很好的，老婆平时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够累的了，周末让他歇歇。”
听着老李的幸福生活，王大国生出几分羡慕之情。他原以为米丽不用上班，不用为钱发愁，就是在家享清福。想到自己每次回到家，家里都整洁干净，衣服也烫得平平整整，衣柜里的衣服永远是应季的，他伸手就能拿到想穿的衣服。这些都些米丽在默默为他做的。
7.
五点半，王大国放下手上的工作，准时走出公司。他想老李说的有些道理，对于孩子来说，妈妈和爸爸的陪伴是不一样和。开车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奔向不同的地方。若是换作往日这般堵车浪费时间，他可是受不了的，而此刻的他内心却非常的平静。
他开车路过一家花店，看到门口摆放的百合花，他突然心中一动。找地方停了车，叫店员帮包了一束百合花，他想今天给米丽一个惊喜。谈恋爱那会没钱买花，而现在有钱却没时间买花。生活真是有点意思啊。
他回到家，却不见米丽的身影，只见到王小明在书房里戴着耳机打游戏。那样子倒是专注得很，他看着这样有些生怕，但还是忍住了，他喊了两声：“明明，明明。”
王小明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明，妈妈呢？”
“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
王大国心里有些窝火，自己放下工作，放下项目，回来陪老婆孩子。提前给米丽发了信息，说晚上回家吃饭，还准备了惊喜礼物，这下没惊喜，反倒是满心失落。
小明看到王大国抱着一束百合花问道：“怎么，你还给我妈买花了？看不出来啊。”
“是啊，给你妈妈一个惊喜啊。”
小明不屑地“切”了一声：“假惺惺的，还送百合，你还是扔了吧，我妈不会喜欢的。”
继续专注在ipad上，没有再看王大国。
王大国见小明对自己这态度，压在心里火也窜起来了：“你这臭脾气哪里学的？你妈怎么管教你的，我是你爸，你和你妈一天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我挣的，你这是什么态度对你爸。”
小明手上打着游戏，头也没抬说了一句：“就这态度，别什么事都推给我妈，挣几个钱了不起啊？”
这下彻底激怒了王大国，扔了手上的花，冲了王小明的面前，一手指着小明：“你信不信，老子给把你网断了，把你ipad手机全扔了，我看你能跟我杠到几时……”
面对被王大国手指都要戳到脸上了，王小明“腾”地一下站起来，把ipad和手机往桌上一扔，满脸通红地对王大国吼道：“别指指指，你老师没教过你用手指别人不礼貌啊。”
“扔啊，谁不扔谁孙子！这些，这些，统统都扔吧，你王大老板有的是钱，扔吧。”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书本，还有平时珍藏的玩具，一股脑地堆在桌上。
王大国被气得失去了理智，伸手便给了小明一记响亮的耳光。
8.
米丽回来便听到书房里的激烈的吵闹声，她冲到书房，便看到王大国把平板和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扇了小明一个耳光。
出于母亲的本能，她一个箭步上前护住小明，第二个巴掌就落在了米丽的身上。米丽顾不得疼，转眼瞪着王大国，怒道：“王大国你发什么神经？你打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王大国没有见过这样暴怒的米丽，她眼神里的怒气足以让人震惊，他忘了米丽也会有爆脾气的一面。平时只习惯了她的温顺，和言听计从。
王大国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太冲动了，但儿子刚才态度很难让人不生气。但嘴上仍是不服输。
“你看你教的好儿子，读书成绩不行就算了，连对父母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你问问他，刚才对他爸爸是什么态度？”
“我放下工作回来陪你们，还给你买花，给你惊喜，结果你到好，招呼都不打，竟不在家。”
米丽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百合花，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极其复杂，王大国看不明白了。
小明捂着被打红的脸，瞪着王大国道：“谁稀罕你那破花，装模作样的，我妈花粉过敏你不知道吗？别一天怪我妈没教我，我告诉你，我妈教的比你多，你才没教我。”
王大国呆呆地愣在那里，突然想起，原来米丽花粉过敏，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但他竟然忘记了，还买了花粉最多的百合回来。
米丽拉着儿子出了书房，只留王大国一个人呆站在那里。
9.
王大国颓丧地捡起地上的ipad，却发现正在播放着英语教学。此刻他的脑子真是的要炸裂了，他看到儿子用ipad就认定他是在打游戏，深蒂固的想法植入内心。所以他气得要炸了。
他走到客厅，看到放在桌上的北京烤鸭，天啦，这是自己前几天提了一嘴的北京烤鸭。原来自己说回家吃饭，米丽特意跑出去买的。
此时的王大国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刮子，瞧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冲动犹如魔鬼一般，会控制人的心智，让人丧失理智。
他疯狂拨打米丽的手机，想要跟她说声“对不起”，是他错了，他一定改。手机由最开始的无人接听变成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的心七上八下地跳着，从来没有这么乱过。有担心，有害怕，有懊悔，有自责，他不知道这大晚上米丽会带着儿子去哪，在这个城市她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对啊，她已经全职照顾家庭十几年了，她哪里还有朋友啊？为了这个家，米丽早与社会脱节了，她的全世界就是家和儿子。
王大国体会到了热锅上的蚂蚁般的煎熬，渡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夜。
第二天傍晚，丈母娘打来电话，说想外孙了，让外孙跟女儿在家多住几天，不用着急来接。
王大国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他驱车前往一百多公里外的丈母娘家，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反省，好好认错。人生，有什么是比家和家人更重要的，有了家，一切才会有意义。
小明问外婆：“外婆，你怎么跟爸爸透露消息啊，我不想回去，我想在外婆这里玩。”
外婆摸着小明的头：“傻孩子，有爸爸的地方才是家啊。”
小明问米丽：“妈妈，那，我们要跟爸爸回去吗？”
“看他表现吧，明明，家人没有隔夜仇，外婆说得对，有爸爸的地方才有是家。”
小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