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参辰》序章
【连载】《参辰》序章
黑云翻墨，残秋萧索，法场上，平地而起的寒风，鼓胀了围观者单薄的衣衫。一声凄厉的哀嘶划破天际，人人心头具是一凛，不由自主地望向刑台之上，那个怀抱尸身，双目空洞的白衣妇人。
躺在她怀中的，是一个英气俊秀的少年。前一刻尚还鲜活的生命，此时早已随着嫣红的血液，自颈上源源涌出，染红了身畔的冷剑，在青砖上流淌漫延，消逝殆尽。
围观的百姓，全副武装的卫士，还有高台上威严端坐的王者，具都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妇人紧紧拥着少年，抬起冰凉的指尖，颤抖着理了理他额上凌乱的发丝，两行绝望的泪顺腮划落。她清丽柔美的面容渐渐苍白暗淡，满头乌黑的云发顷刻间竟已变得灰白，引得众人一阵惊诧低呼。
“凌姬，快停手！”
人群中冲出一个身着青衣，背负乌鞘长剑的中年剑客，紧锁的双眉之下，一对明亮的眼眸焦心地凝视着白衣妇人。他飞身上前，向她缓缓伸出手去，尽力用和缓的声音道：“停手吧……把它给我……”
“你都不伤心吗？”
剑客一怔，伸出的手中仿佛托了千斤之物，终于难以自持地缓缓落了下来。
凌姬转过泪眼，凄声问道：“江儿死了，你都不看他一眼？”
她幽幽地望着中年剑客，悲戚的目光中，忽然溢满怨毒，斥声质问道：“你明明能救他，为何偏是不救！”
中年剑客转首望去，高台之上，不可一世的君王正用一副胜者的姿态凝视着他，目光如矢，嘴角微扬，浅浅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中年剑客一双铁拳垂在身侧，指节已被握得发白，右手忽又变掌抬起，伸到妇人面前，语声嘶哑哽咽，却仍坚持道：“我只能如此，把龙丹给我！”
凌姬哀怨地望着中年剑客道：“你眼里，到底只有龙丹。”
她目光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冷了下来，缓缓站起身子，纤指扬起，直指中年剑客的胸膛，嘶声道：“莫里！我凌姬用生命起誓，你，还有你们墨家的每一个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她探手入怀，取出一颗乌黑浑圆，焕放异彩的宝石，托在掌中，高高举起，恨声长呼：“苍天在上，龙丹愿启！”
压顶的乌云忽然汹涌翻滚，寒城中狂风呼啸，沙石肆虐。
凌姬森然伫立，莫里已是阻止不及，只见她满头银丝飘散挥舞，声音浑厚，亦雌亦雄，怒视高台上的王者，冷道：“嬴政，你为夺龙丹，怨杀我儿，日后，你的儿子将代我亲手毁掉你和你的帝国！我凌姬在此向天地神鬼祈愿：参辰双星降世，阴阳双子共生，阳者成就霸业，阴者毁宗灭族。王权更迭之际，便是大秦灭亡之时！”
风沙肆虐之势愈来愈猛，众人以袖掩面，已是站立不稳。待风平沙落，抬眼望去，白发凌姬，剑客莫里，还有那少年的尸身，都已不知所踪……
一月之后，身怀六甲的王后果真诞下一对漂亮可爱的男婴，嬴政忌惮凌姬的咒言，心中喜忧参半，召集术士占星问卦，却因天象祥和，始终无从得知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到底哪个是阴，哪个是阳。
于是，两个孩子被小心地养育在一处冷僻的别宫中。随着时光的推移，他们相似的容貌下，逐渐显露出截然相反的个性，一个活泼聪慧，十分讨人喜爱；另一个却是少言寡语，忧郁内向，远远躲在人群之外。
秦王嬴政与这对孪生兄弟相处下来，对那活泼的孩子倍加宠爱，心中早已暗许他就是未来成就霸业的阳子。与此同时，那内向的孩子则被冷落疏远，渐渐地，几乎没有几人还记得他的存在。
直到他们七岁那年的仲夏之夜，天现异象，泼墨般的穹宇上，两颗分唤“参”、“辰”的寒星，一东一西，分外明亮。
日月参辰，永不相见。
咸阳城的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观摩这难得一见的奇观异象。禁宫内，一众术士齐跪在占星台下，反复测算之后，将一方书有阴子姓名的锦帕，呈给了秦王嬴政。
嬴政将锦帕展开，他身边一位长身冷颜的将军向锦帕望了一眼，便接过嬴政手中的长剑，转身而去。待他回来时，冷颜依旧，手中的长剑上，却沾满了未干的血痕。
时近黎明，大秦宫内哀鸣四起，火光冲天。数不清的宫人在遮面禁卫的刀下变成了亡灵，成山的书简被集中焚烧。优雅端庄的王后忽然失了心智，披头散发，被人架着拖出了寝宫。
穿过森冷的宫门，王后挣扎回首，向着秦王嬴政伫立的方向不住地哭喊：“魔鬼——还我荣禄！”
嬴政看着她一路挣扎哭喊，渐渐远去，回过头来，才见一个男孩立在身后。男孩浑身战栗，满面泪痕，嬴政走过去，将他拥入怀中。
“别怕，有父王在。”
“可是……母后，还有……荣禄……”
嬴政松开怀抱，握住他的双肩，坚定地看着男孩道：“记住，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荣禄，从今往后，你是寡人唯一的幼子！”
男孩怔怔地望着自己的父王，目光移向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不会再被人提及的人和事，一点点化为灰烬，随风消散。
从此以后，男孩总有术士相伴左右，住所中摆满了各色祝愿过的珍奇水晶。按他父王的说法，这些纯洁的宝石都寓意着一个美好的传说。
男孩在这些美好的传说中平静长大，一晃，距离那场关于他身世的法场风波，已整整过去了十八年。然而没有人知道，当一切看似都已尘埃落定之时，那个关于帝国命运的诅咒，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