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会有的四天

张家口崇礼，就是2022冬奥会赛场之一，雪上项目要举办的地方，我去过。

以前的新兵到部队不像现在，很苦的。至少两方面，一个是天气的寒冷，一个是要独立在外面过年。

我带了四年的新兵，看着一批批小孩儿从稚嫩慢慢走向成熟。

第五年，终于不安排我带新兵，这使得我有幸参加了军旅生涯中唯一一次冬季适应性训练。

其实就是带战术背景的拉练，再直白点儿就是走路。从张家口出发，背负着吃、穿、住、用的所有物资，携带所有的武器给养直奔崇礼。

第一天，无所谓，轻松自如。和战友们聊着天，转眼间就到宿营地了。晚上在帐篷的火炉上架起锅，火锅底料、白菜、羊肉一股脑的扔进去，这就是独特的聚餐。

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夹上一口白菜羊肉，喝上一口自备的小瓶二锅头，穿着棉袄，流着大汗，说着笑着，这是冬季拉练唯一的好时光了。

第二天，上了年纪的我，身体已经开始有反应。渐入山区，天气也越来越冷，特别是早晨，五点起床收拾帐篷，恨不得把能穿的衣服都套在身上。

等到日上三竿，走起路来，厚重的衣服行动不便不说，单是出汗就受不了。身上的棉衣已经湿透了，勉强脱下来塞进背囊里，遇上敌情处置，趴在地上隐蔽了十几分钟，又差点冻成冰棍儿。

脚上的绵靴里也已经能倒出水来了，营里统一决定，下个休息点统一换作战靴。

这作战靴倒是轻薄，走起路来利索多了。但也通透，凉的快，或者说冻的快。距离宿营地还有十公里，天已经快黑了，更糟糕的是天气异常的冷。

走在路上，感觉鞋里出着汗，却像放在冰水中一样。最后的休息点，有的战士停下来脱下鞋，袜子上冒着热气转眼就结冰了。有的甚至鞋脱都脱不下来，不知是脚冻了，还是鞋结冰冻住了。

突如其来的寒冷始料未及，显然从上到下都没有做好准备，后面的医院救护车接收了不少冻伤的战士。

晚上，帐篷里火炉上不停的烧着开水，泡脚，挑开血泡，安排夜哨。还好，警侦连终于人性了一把，没有搞夜间突袭。

第三天，最疲惫的时候，翻山越岭。崇礼的海拔高，山也多。虽然走的是公路，但一眼看不到头的慢上坡却能磨死人。

路一侧行军，我从队头掉到队尾，再不能掉了，好歹这连里的兵大都是我带出来的。

拼着老命再冲到队头，如此往复着。

下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山顶，下面的路是一路下坡。一个更好的消息，宿营地就在山下。

尽管下坡的路都是压实了的积雪和冰块，战士们还是一路小跑，滑着下了山，积蓄了一上午的郁闷和难受终于可以释放了。

一切照旧。

晚上，躺下之后，肚子却有造起了反，出了帐篷寻找一块能上厕所的地儿。外面白花花的一片，呼呼的北风时而卷起一阵落雪。

回到帐篷不敢再躺着，趴在铺上压制着肚子，可以不顶用，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凌晨四点多，才昏昏的睡了会儿。六次！我感觉是清空了我的肚子，才给我留下着一小时的睡觉时间。

第四天，开始往回走。有时望着路上的班车真想扔下背囊越车而上，一走了之。

可路还得走，步伐越来越沉重，望着周边的建筑，心里默默的计算着，这可能是哪里，距离营区还有多远。

慢慢的，已经开始绝望，唯一能支持自己走下去的，恰是身边的那些战友，可能每个人心里都和我一样，却不想自己也能给别人带来力量。

我的感觉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里小女孩看到的鸡腿大餐一样，都是虚幻的。直到坐上接我们的汽车，又行驶了三个小时，才感觉到，其实我们还还有很远的路没走。

最后的十公里，也是进入市区的十公里，路灯下，我们下车奔跑回去的。依旧是全建制，依旧是战友之间鼓励帮助，依旧是无数的行人驻足观看，依旧是无数的行人叫好称赞。

倒在床上的我没有一点儿知觉，太累了！太苦了！

不过有一点，从此遇到任何事儿，我都没感觉到苦和累，也再也没喊过苦和累，在我这儿，真的没有超越那年冬天寒冷的四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