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送礼

傍晚七点，天空阴沉沉的，仿佛在酝酿一场大雨。

文强吃过晚饭，看了眼外面的天气，穿上外套，跟老婆刘芳说：我去了啊。

刘芳正在卧室陪儿子玩耍，听到文强的声音跑出来，看着老公，她欲言又止：

现在……就去？

去，去了就没心事了。说着开门出去。

刘芳看着老公走出家门，退回卧室。

她是不赞成老公这样做的，可是她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一想到老公在乡镇勤勤恳恳工作了八年还是一般科员，刘芳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和老公是大学同学又是同一个市区，毕业那年一起参加公务员考试，双双榜上有名，可谓双喜临门。

不同的是，老公在乡镇，她在县里部门。

两人很快结婚，生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儿子都快上小学了，老公还在乡镇熬着。

前段时间乡镇提拔干部，文强满心期待，他工作突出，大本毕业，又是公务员，在大部分都是事业人员的乡镇里算得上人才，平时镇领导对他评价都不错――能吃苦，肯出力，干事利落有分寸……

可是干部调整完，没有文强。他有些失落。尤其看看提拔的几个人，也没看出比他强哪儿，他心里更不平了。

那阵子，文强情绪低落，一个同事跟他说，老弟，想不明白了吧，看看那几个提拔的，哪个不是有关系有后台，像咱这样的，一没钱二没势，想提拔，早着哪！

文强想了想，也是，这年头，说提拔容易也容易，难也难。

他回家跟刘芳商量，要不去找找领导。县里管干部的副部长是刘芳出了五服的叔辈，结婚时也是知道他们的。

刘芳不同意，她相信组织，觉得只要踏实工作，其他的总会有，只是或早或晚。可是，看着文强一天天消沉，她沉不住气了，言语里不再坚决。

文强见老婆默许，兴冲冲买了两瓶茅台，又准备了一叠现金。刘芳看他忙碌又兴奋的样子，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之后的几天，文强除了工作，就是琢磨怎么把东西送出去。他虽然工作了多年，但送礼这事儿，还是头一回。

送办公室吧，人多眼杂，碰到人就不好了；送家里吧，倒是掩人耳目，可毕竟是人家的住所，不知道副部长会不会反感？

想过来想过去，文强拿不定主意，跟刘芳商量。刘芳想了想说，去家里吧，就当是走亲戚。

文强这才打定了主意。

出了门，他开上那辆结婚时买的雨燕，看了看座位上躺着的茅台，深吸一口气，出发。

副部长住在城区东边一处家属院里，那是九十年代的楼房，外面看上去破旧不堪，很有年代感。

近些年县里新盖的楼房很多，原来住家属院的很多人都搬去了宽敞明亮地理位置更好的新房，副部长却一直住在这里。听人说，他是为了照顾他的夫人。副部长的夫人在家属院附近一家单位上班，她身体不太好。

车进了家属院，文强放慢速度，数着一排排楼房，到第四排停下，找了一处空地停车熄火。他提了东西，把装着现金的红包揣在兜里，整理下衣服，下车，嘴里念着二单元三楼东户，向前走去。

送礼

站在单元楼门前，抬头，看着三楼东户窗户透出的光亮，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摁下301，悦耳的门铃声响起。

几秒钟后，一个女声问，谁啊？

文强知道那是副部长的夫人，他微笑着说：

你好，阿姨，我找刘部长。

刚说完，女声消失了。周围恢复了沉寂。

文强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确定是电话被挂断了还是？

犹疑了两秒，他又摁下门铃。

这次，直到响铃结束，再没有人应答。

他不甘心，再摁，还是没人应答。

抬头看看那抹光亮，他驻足沉思一会，提着东西坐回车里。

不行，不能白来这趟，好不容易攒足了勇气，不能轻易放弃。

文强掏出手机，给副部长发短信：

您好，刘部长，我是文强。我在您楼下，能开下门吗？

编好了短信，文强念了又念，确定言语无不妥当之处，才点了发送键。

他目视前方，黑漆漆的夜晚，安静又神秘，远处昏暗的路灯丝毫不能让他觉得温暖。

手机屏幕亮了，文强看到一条短信跳出来：

从来没有人进过我的家门，你认为你可能吗？

文强知道，今天要进副部长的家是不可能了。他回复了副部长，为自己的鲁莽行为道了歉。

叹息一声，回家。

儿子刚睡下，刘芳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文强进门，刘芳看他面带沮丧，给他倒杯水，等着他开口。

文强没喝水，说了几个字“没给开门”，刘芳就明白了。

他无精打采地告诉刘芳，连门都不让进，明摆着什么忙也不会帮，以后提拔是没希望了。

刘芳没说话，心里却不这样想。其实她早就想到副部长不会收东西，却没想到他连门都没开。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这个结果甚至让她有些高兴：

副部长正直无私，她一直对他尊敬有加，这次，他更让人钦佩了。

刘芳劝慰了一番文强，两人洗刷睡下。

夜里，刘芳做了个梦，梦见副部长在干部研究会上，对文强乡镇的领导干部说：

我们的组织是人民的组织，也是干部的组织，不能让老实人吃亏，不能让老实人寒心，有能力有干劲的同志该进步就提出来，不要被条条框框束缚……

我就说嘛，认真干活，踏实工作，组织不会亏待我们的。

刘芳迷迷糊糊地对睡在身旁的老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