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
这是一个人人有病的时代。
某个深夜,我想起我的学生时代。那时我在课堂上积极回答问题,肆无忌惮地表达着我的观点。刚上中学时,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教室里坐着几十个学生,却对老师提出的简单问题缄默不语。我依旧保持着我的习惯,课堂几乎成了我和老师的私人对话。后来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渐渐地也就失去了这个技能。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明明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却宁愿选择把等待答案的老师尴尬地晾在一旁,也从不举手起立。长大后我知道了,他们是怂,他们不敢将自己置于教室里众多目光之下,也怕自己难堪地给出一个错误答案。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呢,多年后我才恍悟,那是因为我的中学老师也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在他们预演的情节里,并不存在一个积极回答问题的我。
这是病,学生有病,老师也有。可是他们从未想过治愈。
这造就了一个有失偏颇的教育系统,等这一代的学生走向社会,这样的疾病也就成了社会的病。
网络,如果让我对现在的社会找出一个关键词,或是根源,网络一定处在其中。
网络的普及,使得很多人有了第二人格。他们在网络上的形象和现实中的自己形成鲜明的反差,判若两人。生活中腼腆可人,网络上却可能出现一个热辣活泼的形象。这些活泼只存在于网络上的字里行间和配图里,他们在网络上极力营造出一个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形象,然后在网络那头抠脚期待,期待着被发现,被喜欢。撕开这层面纱,那就像关掉酒吧吵闹的音乐,打开大灯,再看舞池里的人们———滑稽,苍白。他们希望自己得到关心,而且经常是不太熟悉的人的关心,于是每天发很多条状态,全方位地展示生活,每发一条,都像等待食物的宠物,期待着迎来众多评论。
人们没有真正的自信。他们不等对方表达完观点,就迫不及待地附和,选择同意,或是反对。然后开始自己的表达,表达喜好,表达厌恶,表达所谓的信仰———他们并不关心自己究竟信仰什么,只关心自己信仰什么可以得到别人的尊重,令人悲伤的是,这些尊重也是互相期许下的表演罢了。每个人都在给自己选择阵营,来寻求一点可怜的认同。没有阵营的他们犹如没穿衣服的路人甲,毫无安全感可言。
这是个口头社会。人们口头交际,口头展示,口头干架,甚至口头恋爱。不过脑,不走心。看到不公的新闻会愤怒地揭竿而起,而关掉网络,什么都不会发生,留下的只是一个无力的转发。没有人真正地去做些什么,人们只是要做出一个姿态,以示众人。
可怕的是,这已然成为一个传染病。与利益无关之事都尽快解决,一旦与利益相关,必定反复迂回,不惜形象甚至尊严。没有人关心你每月看多少书,却有很多人想知道你的月收入。他们将欲望和理想搞混,分不清世俗和智慧,甚至把有钱和成功当成一码事。
时间长了,我们不再关注自己想要做什么,不再重视做什么可以让我开心,却很看重做什么可以让别人觉得我很开心。我们活在他人各种各样的眼神和评判标准里,一丝不苟,毫无价值。那么什么是价值,我觉得所谓价值,要么可以对社会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要么可以对自己的生活起到推动作用。这个社会很复杂,而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人们很乐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商人把简单的事复杂化并从中牟利,政客把事情复杂化从而从中获得更多的晋升机会,最终的目的还是牟利。人们不再关心极光有多美,不关心东非大裂谷和动物大迁徙如何迸发着生命的力量,也不关心这世界上有多少种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甚至不关心如何去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切以利益为目标和标准,偏执地认为目前的所有问题都是因为钱,这是病。他们匮乏的,不只是自己的银行账户,更是人生的宽度。
利益和别人的期许变成一只只触手,柔软有力,它们遮蔽着我们的双眼,拨弄着基本的是非和价值观,缓缓地把我们拉进黑色冰冷的深渊里。
林语堂说:在有限的人生里,获得最大化的快乐,大抵就是成功的人生。快乐是简单的,不幸的是,人们仍然把它复杂化了。
男人也不再在乎女人的涵养为人,只在乎对方的身材和自己上垒的几率。我看到过很多男人在潜在的交配对象面前极力表演,表演酷、表演阔、表演爱心,试图彰显自己微乎其微的性吸引力,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狒狒。我经常为他们感到担忧,欣慰的是,不少女人吃这一套……她们也同样不在乎对面的男人是否善良、是否正直、是否可以准确地明辨是非,她们在乎的是自己在每一次短暂的春宵之后疲惫地躺在床上,可以得到旁边的男人怎样的关于商品的允诺。也不知他们是否会在一次次被满足之后的没有目标的空虚里,真正的思考些什么。
这个社会有病,我们人人干净地来到这个世界,以不同的速度被这个社会感染。我不是老中医,我没有能力也不愿尝试去医治。
成功的人生,就是活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