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残雪》

2020-07-13  本文已影响0人  晓更

《夕照残雪》                (小说)

      郭一凡终于熬到了退休的年龄,确切的说距离六十周岁还有一周的时间。算他运气不好,前些年,单位里大部分在位的中层干部,距离退休年龄还有个两三年基本上就不来了。谁曾想轮到他制度改变了,上级迟迟不安排人前来接班,如果是一个副职那也好办了,可他这部门偏偏又是两个副职,谁都眼巴巴的盯着他那个位子,弄不好大意失荆州后又要再等个四五年。搞得他平日里除了上班还是上班,生怕休息后不知该安排谁来临时主持部门工作,因为这个问题太敏感了,安排谁,都有可能意味着他日后来接班,都意味着要得罪另一位。唉!就这样一拖又是几年。现在接班的终于报到了,两个小时都不到就办好了交接手续,他迫不及待地收拾完东西就往家赶。

        他急于往家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主要是他要抓紧时间,吃完饭好赶去合唱团排练。

        一年前,快退休的他思衬着退休后的生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一天,他部门的一位下属主动来找他,问他想不想去参加合唱团练习唱歌,并且告诉他自己的一位亲戚是省某著名合唱团的团长。

        这位下属说:“就凭您在专业团队干过的经历,简单的考试加视唱练耳对您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老郭一想,最近网络上都在宣传歌唱排名养生之首 ,

      “你看我行吗?”

      “你不行谁还行啊!”

      “好吧,要不我就去试试!”

        虽然在军区文工团合唱队只干过一年,但是郭一凡的功底在那儿摆着呢,七十年代初,跟省艺术学院中专部著名的同姓老师学了几年小提琴后(郭老师后来因辅导儿子,作为中国第一个考上英国梅纽因音乐学院的学生而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任教)又喜欢上了唱歌,其母四处托人,找到著名的黄友葵先生,请她指导了半年(当时黄先生在文革中受到冲击尚未完全恢复职务),当兵后托父亲老战友介绍考进了福州军区歌舞团合唱队,没成想一年不到福州军区调整并入南京军区,歌舞团裁撤他只好转业。后来赶上经商大潮,经同学介绍,他又从机关跳槽到“康华公司”,“康华”解散后,九十年代初期,刚调到省计经委不久的他就参加了卡拉OK大赛,拿到了全委第一名。

        合唱团考试的那天,他小心翼翼地上台,把准备好的《红星照我去战斗》曲谱交给了钢伴。

        钢伴看了看歌谱,“是按原调吗?”

        “对,是原调。”

        “原调可不低噢!你能唱上去?”钢伴的语气让人感到疑惑与不信任。

        “应该问题不大,试试吧!”

        台下的十来个人都是合唱团各声部的部长和团委,说真的他们也没想到老郭唱得这么好,大家不住的点头,结束时甚至有人不由自主地还鼓起了掌。

        接下来视唱练耳考试,团长让男高声部长找来一大叠简谱给老郭,让他随便选一张看一下男高声部的曲谱,然后钢伴给个音。老郭随手拿起一张给钢伴,让他给了第一个音后就跟着往下唱了起来,还没等一页纸唱完,声部长就打断了他,“可以了!可以了!没问题!”。

        就这样,老郭堂而皇之的来到了省文化馆下属的全省著名的“谐音合唱团”。

                          二

        报到的第一天,团长在男高声部长的陪同下与老郭简单寒暄了几句,老郭便按声部长的要求坐在了最后一排左数第三个座位上。

        这是一间约四百平米,有着极好吸音效果的音乐欣赏厅兼集体排练厅。房屋四周内壁显然是为了突出音效而专门设计的,自舞台起两侧由窄及宽,用满是洞孔的专用吸音板做成多个锐角型的突兀体且错落有致,纯木制的地板及顶板保证了传音的原汁原味儿。约一百平米的小舞台精巧而实用,舞台尽头摆放着用红地毯包裹着的三层合唱队员专用脚踏,舞台左侧一台崭新的雅马哈立式钢琴傲然而立。老郭还沉浸在品味、揣摩和欣赏眼前这一切时,一个充满了男性磁力的声音从身后飞了过来,

      “是郭一凡吗?你好!”

        老郭转身的功夫,一只满是皱纹且黝黑有力的手,已经伸到面前。来人自我介绍姓童,名自清,是男高声部的副声部长,同时一股脑的塞给了老郭一叠子歌谱,

        “这是十首歌,我们唱的差不多了,你回家抓紧时间练,有不懂的问谁都行。”

        郭一凡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副部长”,到不是因为他的造型有什么与众不同,实在是因为他的名字居然与自己非常崇拜的文学巨匠相重叠,确实有些令人啼笑皆非。想必他父亲可能真不知道,这世上曾有一位叫朱自清的先人,亦或他没读过《背影》一文。

        童自清今年六十有五,身高不足一米六八,皮肤黝黑,脸上架了付金丝框眼镜,面部皮肤整洁紧致,不带一丝皱纹。人虽其貌不扬,但身材保持的非常匀称,从背后看一点不输二十岁的小伙子。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目光炯炯有神。往那儿一站,腰杆儿笔直,让人自然联想到《木偶奇遇记》中将要登场表演国标的“匹诺曹”。脸上时常给人油光满面的感觉,其实他从不涂脂抹粉,那是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的象征。乌黑的背头偶尔夹杂着一两根白发,如同黑猫脸上长着的白色胡须,在黑色密郁的毛发映衬下显得异常醒目。

        合唱团每周排练两次,考虑到有部分团员尚未退休,所以具体时间定在晚上七点到九点。如果仅靠这点儿时间,就能完成团长所说的筹备全团专场音乐会的任务,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像老郭这样的新人,团里不可能安排专人来教你,全靠自己利用业余时间加班加点。十首混声合唱曲目加两首男声小合唱,他要在半年的时间里烂熟于心,确实不易。

        这事儿,放在别人那儿可能真的有点儿焦头烂额、力不从心,可他郭一凡生性酷爱挑战,他从不喜欢平平淡淡,一成不变。他是玩儿乐器出身的,当年拉小提琴时每周去回课,睡在谱架上的基本上就是摆设。每拉一课,分段练习后全课整拉,不出三遍肯定脱谱。唱歌背谱他有自己独特的记忆方式,使得事半功倍。他采用足球人球分过的技术,拿到一首新歌后,不看词只背谱,谱子背完后,把歌词单独抄在白纸上唱几遍就结束了。就这样,不出三个月他已经基本跟上老团员了。当别人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时,他却为自己发明这独门绝技而窃窃自喜。

        老郭身边的朋友很多,各行各业、五花八门。他们对老郭的印象却不约而同的十分一致,概括起来就俩字儿:玩家。打从懂事开始,郭一凡开挂的人生就没离开过这个“玩”字。他把他从事过的所有行当,前面均冠之以玩字。在学校玩提琴,他是宣传队首席;玩跑步,他进了省体校;后来玩足球,他进了军区足球二队;玩唱歌,他进了军区文工团合唱队;玩摄影,他拿过全市银奖;玩写作,他在《诗刊》上发表过散文和诗歌;再后来,玩汽车、玩电脑、玩股票、玩投资……。总之,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一个玩儿字贯穿始终。

        正当全团上下为成功举办年底专场音乐会而齐心协力、努力拼搏时,一个大家最不愿意面对的噩耗如同晴空霹雳,直泄而来。他们多年的合作伙伴兼赞助商,因经营形势恶化从而宣布放弃下一年度对他们的赞助。而更为严重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得知没有固定的经济保障后,指挥和钢伴同时以单位工作较忙为由,提出辞职。所有这一切除了团委之外是严格保密的,由于事发突然,毫无准备,团长只能宣布因故音乐会无限期推迟,新年春节将至,全团提前放假。

                            三

        当全体团员在微信群里收到开学通知时,已是两个月后的事儿了。

        开学第一天,原来的指挥和钢伴都没来,站在团长身边的是一位六十开外的男子。只见他个子不高,身材匀称,笑容可掬,衣装革履,头戴假发一顶,几乎可以乱真;腰束爱马仕一根,那醒目的大H头,在灯光的辉映下金光闪烁、格外显眼,实在难辨真假。这架势不用团长开口,下面坐着的人也已明白了八九分。团长照例寒暄了几句,然后隆重向全团介绍了这位新来的指挥。他来自外市一著名的教育学院,据说曾任音乐系主任。遗憾的是指挥并非他的主业,他是教声乐的教授,据说还是什么所谓的“省十大男高音”(这封号不知是何人或何机构授予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应该还是有实力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一点从接下来的自我介绍后他的一展歌喉,团员们便领略了High C在他来说是多么的轻而易举。他不但即兴演唱了那首著名的普契尼的咏叹调,而且告诉台下的倾听者们,为何今夜不能入睡。初来乍到,他的开场白赢得了众人的阵阵掌声,这也是合唱团自成立以来,第一次聘请一位曾经的独唱演员来做指挥,新鲜、猎奇、噱头、另类……。下课后,众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少人还是持观望态度的。

        说来也奇怪,就在前指挥和钢伴同时辞职的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团里一下子因各种原因相继出走了七八个人,有的是因病治疗,有的是到外地替儿女带孩子,还有的……。

        在新指挥的带领下,全团上下重打鼓,另开张,原先准备差不多的音乐会曲目,因不合新指挥的喜欢和口胃,被其毫不留情的全部打入冷宫。这其中包括全团上下认真准备了快两年的,《城南旧事》、《黑龙江之波》、《缆车》、《远方的朋友来相会》……等一大批脍炙人口的优秀曲目。新发下来取而代之的十首曲目,大家看后就议论纷纷,这其中所谓的革命歌曲(专指文革前的)占据了半壁江山。与之前的指挥选定的曲目相比艺术性显然大打折扣,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似乎已是这行的通病,或说是潜规则。一个指挥掌握了一、二十只曲目,游走于几个团之间,大家唱的内容基本上大同小异,平日里团与团之间即无沟通,也无交流,彼此皆不相识,老死不相往来,这就给各方指挥们备一次课,育两校生,教四方人,赢八方利,带来了无比的便利。

        看法归看法,议论归议论,出自歌唱演员的这位指挥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他针对前任指挥留下的声部失衡问题进行了纠正,在短期内确实取得了明显的收获,从而开始获得部分团员的认可,有的甚至交口称誉。

                          四

        新团员的录取工作,按部就班,紧锣密鼓。一连几个月,郭一凡发现团委和各声部长们都提前到课,而且排练厅最靠后挨着墙边摆放的那几张椅子上(新生旁听待考座),连续多日几乎座无虚席。新生中女声的比例明显高于男声,这一现象似乎带有普遍性,当下合唱团队里普遍缺乏男声,这可能与五十年代出生的那一代人曾经接受的教育有关。总之,各合唱团概莫如此。

        说真的,自打老郭来到合唱团一年多来,目光还真没在哪个女团员身上刻意停留过哪怕超过两秒钟。这倒不是说老郭这人有多么正经,多么不近女色,着实因为老郭在这芸芸众生中确实没有发现有哪位的容颜,值得自己目光停滞乃至驻足的。

        这一习惯,随着她的到来而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童自清向团长推荐她时是这样说的:“她叫眉舒雪,年龄与我相仿,身高一米六八,多年坚持训练,长相出众,体态优雅,能歌善舞,落落大方。”

        最后还没忘记捎上一句带有恐吓意味儿的话:“她要是进不了我团,那我也不在这儿待着了!”

        在童自清的极力保荐下,眉舒雪囊中取物般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来到了省内闻名的“偕音合唱团”。然而,对此她似乎并不领情,事后曾背后对人说:“童自清多次请我来,我都没来!要不是这次他死乞白咧拽着我……”

        那么,眉舒雪又是怎么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引起郭一凡目光注视的呢?说来也巧,五月的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她第一次前来上课,显然在服饰配套打扮上,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策划和刻意准备的。她身着大红色紧身无袖连衣裙,下摆长且大,各位看官注意,这红色非常的醒目亮眼,正是人们常说的石榴红。上身外加全黑色短款西式外套,脚着连底白色高跟鞋,显然长于常人三分之一的颈部,系着一条印有红黄蓝三色不规则图形且鲜艳无比的真丝大方巾。

        她毕竟是六十五岁的人了,为掩饰眼角的皱纹,除了定期坚持打玻尿酸外,应该是用了不少的眼粉和眼影以转移他人的视线。头发毫无疑问也是染烫一新,巧就巧在她就落座在郭一凡座位的不远处。

        老郭显然并没有在意这么个人物的初来乍到,甚至都没拿正眼看她一眼。倒是童自清对她的没话找话、嘘寒问暖、殷勤有加,令不远处的郭一凡心生厌烦。他思衬着这是打哪儿来了位少奶奶,让平日里尚识体面的童自清,如此不顾身份、卑躬屈漆、奴颜尽显!正当老郭准备凝神屏气、抬眼正视这位眉女士何许人也时,恰巧可能是因为她觉得室温有点热,起身拖去黑色外套。就在她转身脱衣的瞬间,老郭以他擅长摄影捕捉镜头的速度,顺着她无袖的袖口处观察了下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像是瞬间被一束电光击中,借着转身将外套搭在椅背上的一霎,她略带责怪的微笑着撇了老郭一眼。这惊鸿一瞥,这回眸一笑,以及老郭刚才偷窥到的“皑皑白雪与傲人之巅”,着实让他一时惊魂难定。

        照说郭一凡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到我家来的大多是师长团长的,我妈不发话没人敢坐下。”他是大院儿长大的孩子,父母在部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自己一路走来也算是一帆风顺的,基本上没遇到什么沟沟坎坎,应该说他也算是一生阅人无数,可眉舒雪的出现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气质,除了气质还是气质。能抓住老郭眼球的唯有她特有的气质!

        自此之后,郭一凡每次上课都提前至少十分钟到场,从未迟到早退、无故缺席。除了认真上课,反复练习外,他似乎又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兴趣使然——刻意观察她。而这项工作,要在不易被她察觉的情况下进行,应该说还是具有一定难度的。

        一段时间下来,郭一凡的观察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成效。

        首先,他发现她每次上课时有一个习惯动作,就是练声时用手机镜子软件不停地观察自己的口型。但是,有时似乎观察的角度略有调整,好像在刻意观察身后的什么人。

        再就是,她喜欢将瀑布般飞泻而下的长发在中下部扎一个结,而且时常有意无意地任其自由的搭在右肩前,从后面看上去十分的诱人!时下,即便刚入学的大学新生一般也不会如此束发,恐怕也只有七十年代部队文工团的女学员,洗过头后才会如此装扮。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郭一凡,每每见到此状就依稀回到了四十年前,回到了那红领章、红帽徽的时代。这一招,着实拉近了郭一凡与她之间的心理距离,尽管对此她一无所知。

        还有就是她的形体保持的很好,一看就是曾经经过较为专业的舞蹈或体操训练,原本就较为丰满的乳房,加上她特有的站姿,显得胸部紧致而突兀。丝毫没有时下大街上,许多六十多岁的中老年妇女,因为不修边幅,所以胸部虽大,但却给人松软而晃荡的感觉,令人不忍多看一眼。

        老郭也记不清是谁曾经这么说过,“英雄项短,美人颈长。”反正这句话,用来形容眉舒雪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她的颈部明显超出常人,比身边其他人至少长出三分之一。从身后看去,修长的颈部加上雪白柔嫩、灿若羊脂的肌肤,时常令老郭想入非非。

        这真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五

        就在全团上下齐心协力、聚精会神地为音乐会和规划中的商演做准备时,这位会唱歌的指挥,却为了一己私利先后两次做出了令人不齿的举动。

        来团里才半年多,他就急不忙的张罗着出国比赛的事由,目的国就是七十年代末被我们自卫反击战打趴了的东南亚某国。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无非是打着音乐比赛的幌子,行组团旅游的勾当。而所收的费用,足足超过了正常旅游团费的百分之二三十。因为大家存在疑惑,有的甚至提出了质疑,很多团员拒绝报名,所以距离单独组团人员要求一直存有差距。这位曾经的歌唱家,最后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地,竟然不顾斯文到外地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拉人拼团,总算凑够了人数。到那儿大家才知道,参赛单位总共只有两家,而根据参赛通知规定:本次大赛设金奖两名。不言而喻,即便唱得再差也能扛个金奖回家。接下来的旅游环节,组委会的安排,确实让一众参赛人员大失所望!

        接下来没几个月,尝到了甜头的他又开始故伎再演、重操旧业了,这次的目的地是云南的西双版纳。

        由于几个月前刚参加了他组团的“国际艺术节”大赛,许多团员余音未散,对参赛获奖的过程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再次以参加全国合唱节为借口组团参赛,确实比上一次困难了许多。眼看着距报名截止日越来越近了,团里参赛报名的人仍然寥寥无几,他再次想到了上次他曾带过的那帮人。同时他还让合唱团的尚副团长(他的学生),从侧面祝他一臂之力。

        于是,指挥的这位高徒不遗余力地走家串户,凭借着曾经做过传销导师的三寸不烂之舌,和团里许多女士(尤其是初来乍到的)取得了联系,最终忽悠了大约二十来人,加上一帮他的外地拥趸,总算凑够了组团人数。当大家在机场候机时,方才发现尚付团长人不在场,此刻恍然大悟确实已为时晚矣!

        合唱团的尚毕淑副团长是一位非常有天赋的女高音,五十出头的她不仅嗓音条件过人,而且身材高挑、五官端庄、形象出众,综合条件不失完美。如果说她还有什么缺陷的话,那就是好像她把钱看得比常人重了三分。在合唱团里,只要是需要女高音领唱的,那她绝对是独一无二、当仁不让的。她的高音,让你听后有一种被震慑和颤栗的感受。那气息之深,共鸣之响,位置之高,音量之大,足以将尚未关闭的排练厅大门推上,气场十分强大。许多女团员尤其是新团员,对她有一种原始的、初衷的膜拜,她的号召力由此可见一斑。

        她早年酷爱歌唱,天生一副人见人爱的好嗓子,从小学到中学凭着这副好嗓子,她几乎囊括了她所在的那座三线城市可能的所有荣誉。然而,也正是先天条件的超常优越,造成了她后天缺乏勤奋和努力。高考时她分别报考了上海音乐学院和南京艺术学院,两所院校的专业成绩她全部过关。就在她与同学们提前举杯欢庆的时候,文化考试成绩张榜公布,她考砸了,成绩差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再懊悔不迭,再怨天尤人,再追悔莫及,再悲天悯人,真的都无济于事了!

        做终生专业独唱演员的梦算是破灭了,可天无绝人之路,某部队著名的“临汾旅”身兼对外接待表演任务,欲借每年部队招兵之际筹建一支表演团队,尚毕淑经人介绍考进了这支队伍。

        进入了这支部队后,她的人生算是真正迈入了社会,她懵懵懂懂地如梦初醒,才知道单单凭借一副好的歌喉,就想出人头地,就想入党提干,就想永不退役,是根本不可能的,那只是天方夜谭。

        尽管她也努力过,尽管她也付出过。为此,她甚至接受了个别领导的潜规则(尽管她在高三时就已失去姑娘身)。但最终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均告无效,那位曾经的领导也因违法乱纪被开除党籍军籍,交由军事法庭处置,她也于三年后退役回到了原籍。还算不错,凭借她的一技之长和退伍军人的背景,她被安置进了广电系统工作。

        与上次参赛毫无二致,荣誉仍然信手拈来,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演唱集体金奖加指挥个人金奖,无一例外,通通掠入囊中。接下来的旅游环节,显然就是打发要饭花子了。版纳对于去过泰国、海南旅游的人来说,本来就有点“小儿科”,加上组委会为了省钱,擅自砍去了沿路顺带游玩的几处景点,甚至连著名的石林景区也取消了。同行的团员中有十几年前游过这条线的,她向组办单位提出了质疑,几位操着满口京腔的工作人员给出的解释是:游玩线路是包给当地旅游公司的,如有意见他们负责转达,下次一定改正。

        晚饭后,指挥开始走家窜户挨个儿打招呼,先是替主办单位圆场,再就是给每人发了三十元钱,也没说这是什么钱,就说是组委会退的(其实是他从主办单位给他的人头费提成中拿出来的)。

        尽管旅游不怎么开心,但是参赛获奖过程还是令人难忘的。回来的路上,这位指挥不失时机的又把所有随他南征的队员,在微信里拉了一个群,这已是他在合唱团私下里建立的第二个群了。两次外出组团参赛旅游,对他个人来说最大的收获莫过于此。

        许多没报名去参赛的人,以为他两次带团外出参赛,个人充其量就是粘大家一点儿光,夫妻俩省个旅游费再顺带挣点儿人头费。如果这样想,那你可真是鼠目寸光、大错而特错啦!

                          六

        按耐不住寂寞的郭一凡,开始寻找机会主动去接触眉舒雪了,就在他绞尽脑汁,苦于无计可施之际,眉舒雪主动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一次,在省大剧院带妆彩排,上场前后台的灯光十分暗淡,正当大家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准备登场时,郭一凡忽然觉得有人在触碰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昏暗中眉舒雪正拿着手机伸向自己,他先是一愣,瞬间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快速接下了手机放入衣袋中。演出结束后,在下场的通道中老郭遇到了她,彼此第一次目光正视对方,被电到了的他略有些不自然的拿出了手机,当伸出去的手连同手机,一同被丝毫没有授受不亲之感的眉舒雪接过去时,老郭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没有致谢,没有歉意,留给老郭的是她那凝固在脸上风卷残云般的微笑!

        其实,获得实质性的突破,老郭最该感谢的人应该是童自清。是他在接下来的正式比赛间隙,主动把老郭拉到眉舒雪面前,请老郭帮她在剧场周侧的环梯上拍几张照片。而照片拍完经过后期整理制作,最终是要发还给被拍者本人的,老郭正是以此为借口留下了眉舒雪的微信号,从而,与她建立起单独联系的秘密通道。

        借着帮忙修改照片,以反复征求意见为由,他通过这条秘密通道向她开始了广泛而密集的狂轰滥炸,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用尽了十八般武艺,纵贯中外古今,穷尽南北东西,他把自己集六十余年人生之所学、所见、所闻,竹筒倒豆子般倾囊而出,经过近一个月的微信交流、鸿雁传书,眉舒雪被他广泛的见识、渊博的学问、不凡的身世、成长的经历、特有的气质、独到的魅力所倾倒,郭一凡终于俘获了她的芳心。

        其实,团里许多人背后对眉舒雪与童自清之间的关系多有非议,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对此,郭一凡虽略有耳闻,但以他一意孤行、我行我素的性格,想必压根儿没把此事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眉舒雪眼里的童自清,充其量就是个鞍前马后跑腿儿的主儿。就如同《巴黎圣母院》中的钟楼怪人嘎西莫多,憧憬美丽的艾斯米拉达一般。无论相貌身高、学识气质,亦或着装打扮、出身背景,他与她相比确实相差甚远,两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明眼人看上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俩往那事儿上连想的,老郭自然也不例外。

        大出老郭预料的是,他和眉舒雪第一次约会,两人行走在公园的林间小道,他无意中提到团里其他人,对她和童自清之间的关系略有非议时,她竟然十分坦然的问他:“议论归议论,对这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我认为那都是无稽之谈!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里在作祟。其实,在我们身边诸如此类的现象比比皆是、屡见不鲜,我把这叫做钟楼人怪像。稍有头脑的人都不会相信那是事实!”郭一凡非常自信甚至略带自负的侃侃而谈。

        他的话音结束后,经过了好一阵寂寞。没人开口,没人解释,没人应答,仿佛他在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中投下一颗石子,经过漫长的等待,却没有听到触底的回声。

  初夏的傍晚,落日行将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沿着玄武湖畔的小径隔湖西眺,天上鳞片般的云朵在斜阳的映照下,呈现出鲤鱼腹下特有的色彩与形状,这奇特的火烧云真是美不胜收;钟山上密密麻麻、郁郁葱葱的落叶松、马尾松、雪松……,在火一样夕阳的覆盖下显现出难得的金翠色,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湖畔绿地上种植大面积的“长鹅绒”,刚经历自动喷头定时雾状的洗礼,个个昂首挺胸、跃跃欲试。挂在它们脸上的露珠经过斜阳的穿射,显得更加晶莹剔透、分外妖娆!

        面对着大自然呈现出的如此美伦美奂的情景,老郭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柳永那首著名的《蝶恋花》,“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欄意。……”他自言自语的轻声吟诵了起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眉舒雪接的十分自然准确,恰到好处,着实让老郭另眼相待。

        “还是言归正传吧。”眉舒雪十分坦然且毫无惧色的继续往下说:“团里人议论的都是事实,我丝毫也不避讳,我俩相好不是今天的事儿,都十几年了。分分合合,好好坏坏,最近又为前段时间外出旅游闹得不开心呢。不是有句名言这么说吗:’跟谁舒服就跟谁在一起,无论友情还是爱情’。这次是准备和他彻底掰了!”

        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知怎么着,郭一凡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没有及时接眉舒雪的话茬儿,而是加快了散步的步伐,略微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两人又并肩而至,也不知是郭一凡故意放慢了脚步,还是眉舒雪刻意加快了步伐,总之,他们又回到了原样。

        “放心!我会一如既往。”这是老郭分手时耷拉着脸丢下的话,说这话时他都没敢抬头正视一下对方。

      晚上,到家后的眉舒雪洗漱完毕刚一上床,顺手拿起了手机 习惯性的打开微信,点开了郭一凡的来信。

        “说真的,你想听我一句深埋心底的话吗。那个人如果比我强,哪怕就强那么一丁点,我都可能认了。然而事实是他比我弱,而且弱的太多,弱到我不忍与他为敌。当别人说三道四时,我根本就不信那可能是事实。然而,从你嘴里出来时我信了,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世上还真有看上去完全不可能的事,然而它竟是事实。我本充满涟漪的心,顿时波涛四起!不配享有的享有了,不该失去的失去了。我承认这世界充满不公,然而不公在这儿,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替你不平,我替你冤屈,我替你悔恨,我替你……。我要你重新选择,公平对待自己!哪怕那最终的决定不是我,至少也不应该是他!因为在我看来他真的……”

        郭一凡就差一句话没有脱口而出,他思来想去还是把它咽下去了,那就是:好好的一朵玫瑰花,怎么插在了牛粪上!

        眉舒雪看完了老郭充满激情的文字,眼中噙着泪水没有回话,悄悄关上了灯。

        其实眉舒雪和老郭说的只是气话,她和童自清之间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根本就断不了。她只不过从未接触过老郭这一类型的人,对他充满了好奇而已,她是想体验一下脚踩两只船的感受。

        看来老郭是受刺激了,他太书卷气了。他真以为现实生活中,癞蛤蟆就吃不到天鹅肉,嘎西莫多就抱不到艾斯米拉达。他被事实打脸了,而且头破血流。

        要说郭一凡这两年应该是走了背运了,先是在法国留学毕业的女儿找了一个上海籍的同学,准女婿不但其貌不扬,而且身高不足一米七,和女儿差不多高。老郭坦率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后,倔脾气的女儿一气之下在法国与她那位同学结婚了,当老郭看到结婚的视频资料时,生米早就做成熟饭了。

        老郭夫妻俩为此事气的要命,正好他太太最要好的闺蜜(幼儿园到高中毕业都在一个班),要陪身为书法家的丈夫去澳洲举办个人第二次书法作品展。老郭太太应邀一同前往,一来帮忙布置一下展览会会场,二来就此外出散散心。

        2014年3月8日,这一天对绝大多数人都很陌生,没有人会刻意记住这么个日子,但如果你要说马航MH370事件,恐怕诺大个中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郭一凡自确认飞机出事后,一刻都没敢耽搁,他于第一时间飞到吉隆坡,与其他两百八十多位罹难者的家属一同祈祷超度。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两周、三周……,一月、两月、三月……。越等,生存的几率越渺茫;越等,活着的可能越无望。

        在经历了恐慌、悲伤、痛苦、失望、消沉、迷茫后,郭一凡和大部分家属们陆续撤回了国内。

        两年后,当马航的善后处理工作人员及代理律师找到老郭,准备让他接受一百五十万赔偿要求时,原本老郭都答应了,可是看了协议后他又拒绝了。因为根据相关国际法规定,如果证实飞机失事是人为原因故意造成的,责任方将承担的额外赔偿金,是自然原因导致飞机失事赔偿金的三到十倍。协议书明确要求受害者家属签字确认后,意味着自愿放弃日后额外责任赔偿。这一点老郭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签字。

        两年的时间,让原本活灵活现的老郭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精神的蹂躏摧残,意识的恍惚弥散,意志的沉沦颓丧,令他早衰了二十年。一年后,他来到了合唱团,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从音乐中逐步找回了自己,找回了生活,找回了自信,找回了欢乐。

                          七

        从指挥带团去西双版纳后,合唱团就投入了参加第四届全省合唱节复赛的紧张准备之中。不知内情的部分团员纷纷议论,“两年一届的全省大赛,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要上场了,而我们的指挥却带着部分团员,在遥远的南国游山玩水呢!这哪里像是一个有责任心的指挥啊!”

        其实,就在他张罗着出国组团时,团长就曾明确的告诉过他,省合唱节的比赛日程安排,并强烈建议他为了全团的集体荣誉放弃版纳之行。但他为了一己私利,竟丝毫听不进团长的好言相劝,甚至扬言:“谁要是故意拆台,破坏我带队组团去云南参加比赛,就别怪我不客气!我本来就不同意你们参加第四届省合唱节的比赛,这个队伍还需要一到两年的磨合,现在匆忙上阵去参赛,别说是拿奖,那就是借台子献丑,恐怕连决赛都很难进入!”

        其实,团长心里很清楚,身为指挥他不愿意带团参赛,一来确实是心中没底,怕进不了决赛、拿不到奖而丢了他的脸。因为半年前他带团参加市里的合唱节,虽说是观摩表演,但市合唱协会的几位专家评委对他个人的带团和指挥能力并不认可。二来他个人参赛期间,加班加点、劳神费力的经济利益不便开口。对此团长用微信与他沟通,他嫌烦把团长的微信给拉了。团长打电话给他,他竟然拒接电话。无奈之际,团长只能以发短信的方式与他沟通,道理说尽,反复央求,最后几乎就差下跪了,这种情况下他才勉强同意带团参赛。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参赛的全体团员,精神饱满、意气风发、整齐划一、气势如虹,唱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直接进入了决赛。

        从接到进入决赛的通知,到决赛规定的日期之间只有短短的一周准备时间。两只参赛曲目,其中规定曲目大家提前略有准备,但自选曲目尚未确定。照理时间紧、要求高、任务重,规定曲目刚有眉目,尚需假以时日、精雕细琢,自选曲目就更应该选一首大家一直放在手上,稍加提炼就能上台的熟曲。然而这位指挥竟不与任何人商量,连夜将自选曲目发到合唱团的群里,并说只有把它唱下来才有可能获奖。大家看后议论纷纷,一首洋洋正反七页纸的著名民歌大作,以我团目前的水平,别说是七天了,就是半个月恐怕也拿不下来。

        “这明摆着是让我们知难而退,自动退出决赛。”

        “我们手上成熟的作品那么多,稍加提炼就是精品即可参赛,干嘛非要舍近求远呢?难不是另有所图!”

        “……。”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里简直炸锅了,有些话甚至有些尖酸刻薄。他的行为引起了公愤,他的举动导致了众怒。

        为此,合唱团专门召开了团委会,并特邀指挥列席参加。会上大家异口同声一致认为:决赛在即,改学新歌实在不妥,确实来不及了。至于有个别团员在群里发言措辞较为直率激烈,还希望指挥能够理解。最后,双方各退一步,指挥同意更换为大家耳能祥熟、家喻户晓且闻名于世的本省著名民歌参赛,前提是开除那位直言不讳者。

        余下不多的时间里,全团参赛人员连续加班练习五天,决赛时终于交出了一份令自己满意的答卷。两天后,当大家得知自己获得了大赛银奖时,团员们兴奋的手舞足蹈,奔走相告。

        为了庆贺获奖,郭一凡特意邀请了团里几位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团员,在他较为熟悉的翠竹山庄聚会。

        这翠竹山庄座落在距市中心约一小时路程的群山环抱之中,它沿着山洼而建,集吃住、游玩、歌舞、品茗于一身,静动皆宜。静,可座于山庄茶屋的落地玻璃前,欣赏窗外与之相连宽阔平整的水面,那满目的苍翠,布谷的鸣叫,让你有置身世外桃源的异样感受。动,可沿汨汨而来的山泉小溪逆流而上,行走攀援于溪旁两侧绵延而上的嶙峋巨石之中,让你重温征服者的快乐!山水常年累月通过小溪顺流而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位于山庄中心的洼地,形成了近十亩水面的深潭,这潭水清澈而静谧,在蓝天的映照下更显深沉和安详,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徐志摩《再别康桥》中“……那榆阴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的诗句。水中两只来自西伯利亚的黑天鹅高雅而飘逸地缓缓游荡,当它们结伴而行自你身旁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游过时,给你留下的除了一掌清波外就是一抹涟漪,让你再次设身处地的体验到何为“请勿打扰”!

        老郭原本是想邀请眉舒雪一并成行的,可无奈同行的另外几位女士一提到她的名字便面露难色,为避免尴尬他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在她们的提议下副团长尚毕淑受邀一同来到了翠竹山庄。

        郭一凡先是安排她们在茶庄小憩片刻,几人把盏西湖龙井,追忆参赛过程,领略山庄风景,甚是兴奋不已。见太阳西沉后,他连忙责成一众人等速速更衣化妆,做好拍前准备。他自己则从摄影包里取出了佳能全画幅单反相机,随身携带的镜头除了“大三元”外,他还特意带了一只85的定焦头,这只头据说是佳能人像摄影的扛把子之作。

        要说玩儿摄影,那老郭可是算一户。早年,他曾是市摄影协会邓主席家的常客,与邓老的儿子有着换头之交,父辈的战友之情自然而然地延续到了下一代身上,受邓伯伯耳濡目染的影响,他渐渐喜欢上了摄影。四十多年前玩摄影尤其是彩照,成本是非常高的,一卷柯达二十几,一张成片一块钱,一卷洗下来又是三十几。在部队刚提干的他一个月工资就五十二,消费一卷彩照都不够。好在老妈力挺他,除了四百多的海鸥DF相机全额赞助外,还隔三差五的买一两卷柯达放在他桌上,知子莫过母,她深信自己的儿子一定不会白忙的。果然不出两年,在邓伯伯的悉心指导下,他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景物照《小荷才露尖尖角》和医院救护题材的《千钧一发》先后在省市影展上获奖。

        几位同行的半老徐娘,精心换装、刻意打扮一番后陆续粉墨登场,在老郭的设计下,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招一式更显得韶华重回,青春再现。那拱桥旁、小溪边、草地上、绿荫下、清潭畔、行舟里……,留下了她们一串串脚印,一阵阵歌声,一番番笑语,一张张绰影。这欢聚在一次次推杯换盏、一回回觥筹交错中圆满结束,大家兄弟姐妹相称,言明日后互为关照。

        然而谁曾想,没出几个月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在郭一凡脑子里始终认为,合唱团的人年龄上大部分与他相仿,就是一帮子单纯热爱音乐的老头老太。大家退休前互不相识,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彼此能够相识相聚在合唱团,应该说是一种缘分。只要自己毫无保留的对他人以诚相待,想必他人也理当如此。再说音乐本身就是一门高尚、幽雅、纯洁、脱俗的艺术,喜欢它的人,自然不应是凡夫俗子,心灵至少应该比一般人更洁净纯粹些,人品至少应该比一般人更广博孤傲些,性格至少应该比一般人更和蔼温润些。怎么也不会像机关里,大家为争上位,不惜彼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惜彼此阿谀奉承,拉帮结派;不惜彼此阳奉阴违,互为羁绊。然而,现实并非他一厢情愿,往往结局却事以愿为。这一次他又错了!

                          八

        话说自尚毕淑副团长随老郭他们几位,纵情把酒言欢、互称兄弟姐妹后没多久,她便开始与指挥私底下策划,如何把合唱团的性质彻底改变的事宜。

      他俩往来,确实有着别人不可比拟的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他们即是师生,又都来自同一座三线小城。二人虽在家乡并不相识,只是来到省城后,通过偶然的机遇方才相认,但彼此的亲朋好友、挚交闺蜜绝大部分仍在原籍,他们各自在原籍的房子也都完好如初,每逢节日、假期他们必故地重游,拜见父母,看望兄长,访亲探友,追忆往昔。

        不知各位看官是否有过这种生活体验,纵览我们身边左右,但凡来自小城边寨的人,通常心细缜密,谨小慎微,思维与判断缺乏大气。反之,来自大城市的人,通常粗心率直,炳然坦荡,遇事似乎更有大局观。正所谓:名门望族多俊杰,窄巷陋室少伟男。

        仲夏的傍晚,座落在郊外指挥家的独幢二层小产权房,院内灯火通明。院前一洼人工挖掘的不大的水塘里开满了荷花,在水下蓝、黄两色交替闪烁的射灯照耀下,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塘边数棵成年的柳树垂满了绿色的枝条,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飘逸,婆娑舞动;院落里盆中盛开的茉莉花,已然绽放,香气扑鼻;几株粗壮的白兰花含苞欲放的蓓蕾,随风不时送来阵阵清香;葡萄架下,挂满了一串串晚熟的淡紫色的丁香葡萄,颗粒饱满,硕果累累。照理沐浴着银色的月光,面对着和美的景色,应激发出人性本能的和蔼、亲善、静谧、委婉。而此刻站在水塘四周用片石垒砌的护墙的栅栏边,心浮气躁的尚毕淑,正迎着习习的晚风,手里拿着芭蕉扇,不停地拍打着裙子的下摆,不是在降温,而是在驱蚊。似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与她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是啊,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要想景色宜人,环境优美,必须栽花种树,引水筑池。这样一来,蚊蝇便有了天然的孕生藏身之地。而她此生最讨厌的生物便是蚊子,这可能与她的血型有关,显然是蚊子扫了她的兴致。

        “你上次提出的建议我仔细考虑过了,总觉得时机尚不成熟,这件事情最好待到水到渠成,切忌操之过急,否则,欲速则不达。”从指挥的一番话看得出,此人还是颇有城府的。

        “你不仿算一下,如果此时起事,团里有多少人愿意响应?又有多少人一拍即合?尽管我带一部分团员借外出比赛为名,搞了几次活动,私下里建了两个群,便于平日里与她们沟通往来。虽然也有几个人私下常与我联系,请教发声方法,探讨对歌曲的理解,但似乎仅限于此。我总觉得眼下羽翼尚未丰满,明显势单力薄,恐怕难以成事。要是再有个一两年,以我个人的人格魅力,加上你的侧翼配合,相信到时候会有一呼百应的效应,只有到那时,此事才有十足的把握。”

        “那你看当前我们应该做点儿什么?”尚毕淑问道。

        “加强活动,笼络人心,尤其是团干部和各声部的业务骨干,只有把他们抓住了,我们才有获胜的把握与可能。要尽可能的让他们对团里的现状感到不满,对团里主要领导丧失信心,促使这些矛盾早日激化,从而使我个人的威望得以迅速提升,使我的话语权得以强化与伸张,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尽快地把握全团”。指挥确实老谋深算,话中甚至有些大言不惭。

        其实,一年前把老师介绍到团里任指挥时,这两个臭味相投、利益熏心的家伙,就曾事先谋划过:争取用不长的时间把合唱团窃为己有,以便日后商演、私下授课、组团抽头,……,从而谋得更大的个人利益。

        指挥深知,这个合唱团是省里数一数二的一流中老年合唱团队,声部实力均匀,基本素质精良,团员岁数适中,与自己曾经带过的几支三流合唱团相比,有着天壤之别,甚至可以说不可同日而语。把握和占有了它,就意味着日后财源滚滚,名利双收。

        “你看这样如何?马上不是要放暑假了吗,要抓住这两个多月的时间。由你出面私下联系一下各声部的骨干力量,就以办暑期声乐培训班为名,我来授课,至于学费只要象征性的收一点,重点是联络感情,笼络人心。也可以通过报名反应,来测试一下,日后哪些人可为我们所用,哪些人属于墙头草,还需继续做工作,哪些人属于我们应该尽早放弃的。”必须承认,到底是音乐系主任出身,曾做过行政领导,他这手棋似乎是驾轻就熟,确实妙不可言!

        “那你看团干部和声部长们要不要通知他们?”

        “我看团干部这期就算了,声部长中可以有选择的邀请,捡和你有私交的。尽量选基础好一些,在声部有份量、有影响的。因为是第一期,所以人不宜过多,如果效果好,我们可以接着办第二期、第三期……。把它办成我们的黄埔军校,哈哈哈!”说到这,他居然情不自禁的大笑了起来,好像合唱团已是他盘中之餐、囊中之物,不日便唾手可得、指日可待了。

        回到省城后,尚毕淑便依照老师的旨意,开始为暑期声乐培训班张罗起来,可掰指一算到合唱团这几年,自己还真的没结交几个知心朋友。

        确实,古人云:而立之后无知己。说的就是人一旦成家立业后,就没有大把的时间与他人交流往来,不像在学堂(校)时天天见面,不分你我,时间充裕,尽情沟通。正因如此,无论男女过了而立之年后,便很难交结到新的知心朋友了。

        坐在家中眉头紧蹙、一筹莫展的尚毕淑,正苦于无计可施、无路可走呢,忽然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来一看是童自清来电,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紧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然后麻利地点击了一下确认接听键。

        “喂,尚团长,是我,童自清。”一听就知道他没在部队当过兵,否则的话,绝不会把职务前的“付”字去掉的,只有长期在地方工作的人才会这么干。

        童自清来电,是想询问尚毕淑假期是否有出游的计划。尚毕淑正好顺势把办培训班的事告诉了他,他一听便情不自禁地连声说好,并毛遂自荐的揽下了替她招兵买马的活儿。

        童自清与尚毕淑私下里关系一直不错,虽然他嗓音的先天条件非常令人嫉妒,尤其是高音几乎碰到High C,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识谱能力确实糟糕,一首新歌拿到谱子他竟然唱不成歌。要不是尚毕淑在团里硬挺他,声部副部长的位子,怎么也轮不到他。当然,他的工作积极性一直是很高的,人也算随和听话,尤其讲义气,只要跟他称兄道弟,给他戴上两句高帽子,他恨不得为你两肋插刀、肝脑涂地。

        是的,大凡长期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棍打的人,最需要的就是人们对他的理解尊重,最期盼的就是人们对他的一视同仁,最渴望的就是人们对他的正眼相待。

        显然,童自清干这差事比尚毕淑更合适、更高效。不出三天,他便按尚副团长的要求,把十人的名额招满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参加培训班的学员中,任声部长的仅他一人,而其他人也并非全是各声部的骨干。

        眼看着暑期声乐培训班就要紧锣密鼓地开张了,一件出乎指挥和尚毕淑预料的事发生了。

        原本他二人想的挺好,授课的地点就选在合唱团的排练厅,反正团里放假了,每周两次排练的时间正好腾出来给他们办培训班。本以为一位是指挥加一位副团长,开口与团长协商,应该问题不大。可谁曾想,当尚毕淑与团长沟通此事时,却碰了一鼻子灰。尽管尚毕淑罗列了一大堆办培训班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好处,团长还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来即做婊子,又立牌坊的事儿,在哪儿都行不通。

        团长就坚持一点:这个培训班不是团里委托你们办的,是你们自己私下的个人行为,所以,不能占用团里的公共资源。

        因为培训班每周授课两次,每次两节课,而且收费只是象征性的,所以,当初根本没把租场地的费用放入预算,这下他俩可抓瞎了,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好在这时一名阔太学员听闻此事后,自告奋勇、挺身而出,将自己家刚装修好的两百四十平方的大平层住宅拿出来,作为大家上课的场地,才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九

        眉舒雪打从自认为搭上郭一凡后,就一直对童自清爱搭不理的,对童自清的几次邀请推三挡四,刻意找些借口予以回避,似乎在故意冷落疏远他,暂时冻结了彼此的关系。 说真的,她与童自清背着家人,勾勾搭搭、苟合偷情十几年了,激情早已大不如前。加上不久前她与童自清结伴外出旅游,只因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她抬脚轻踢了一下童自清,其实,在她认为,只这是表示彼此不分你我、亲昵爱慕的举动。可谁曾想,当着其他熟人的面,童自清觉得丢了面子,竟然上来就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把她给打懵了,也把她给打醒了。她的潜意识告诉她,童自清已然开始不珍惜她了,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视她为女神,鞍前马后、惟命是从、逆来顺受的童自清了。现在,她正好就此事小题大做、借题发挥一下,也好挫一挫童自清的锐气,杀一杀他的威风。

        是的,这天底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即便是满汉全席、饕餮大餐,食而久之,也会味同嚼蜡、咽之乏味,终有结束的那天。

        眉舒雪出生于革命干部家庭,父亲是山东人,早年抗战参加了八路军,在许世友领导的胶东军区十三团当兵,当时的团长就是后来曾任南京军区司令的聂凤智。四九年随部队南下时他已是排长,打下南京后,他所在的团整建制的接管了南京警察局,也就是最早的公安部队。再后来就集体转为南京市公安局,拖去军装,换上警服。建国初期他任职老虎桥监狱总务科长,五十年代后期,全国各地抽调公安干警支援内地,他被组织选派到兰州,任青海省第一监狱副监狱长。他是个一辈子只知道埋头工作,不知道照看家庭的人。

        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每年只有一个月探亲在家,加上他早年参加革命,没有什么文化。所以,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教育孩子,更不知如何与她们沟通。自打眉舒雪懂事起,印象中的父亲对她们姐妹三人,除了打骂就是搂抱,从未过问过她们的学习,更别说去辅导她们了。

        母亲也只是高小毕业,所谓的文化,在她那儿充其量也就是晚上可以在家带孩子,不用去夜校扫盲班了。这样一来,眉舒雪打从上学起,学习上的事儿,便命里注定是无依无靠、自生自灭了。

        由于长期缺少父爱,学习成绩平平,致使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近乎病态的自卑心理,驱使她平日里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性格内向、妒恨他人。小学快毕业那年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闹革命,红卫兵、红小兵们争先恐后的批斗校长、老师,本来就与世无争的她对这些毫无兴趣,倒是因为她出身“红五类”,被临时派去协助整理查封的图书室(内有大量从老师家抄来的各类书籍),没想到这差事,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与乐趣。

        停课给了她大把的时间,她正愁不知该如何去打发这廉价的光阴呢,也许是因为她个子长的高(12岁1.66m),也许是她整天穿着父亲给的旧军装,也许是她出身“红五类”,总之,不知什么原因,就莫名其妙的被红卫兵团领导看中了,让她协助另两位高年级学生,清理放在学校图书室里的封、资、修书籍。这些书一部分是老师交上来的,一部分是学校图书室自有的,更多的是从校长、教导主任和个别老师家抄来的。

        高年级的红卫兵负责将书按封、资、修分为三类,再甄别出书的来源,她负责造册登记。要将每一本书的书名和来源都按分类详尽的登录在案,显然,她的工作量是非常大的。

        起初,她每天只知道埋头伏案认真抄写,她原本字就写得非常不错,一笔小楷清秀隽永,她把这项工作全当是练字了。有一天,她无意中发现另外两位每天都背着书包来,而且也没见她们看书,但书包里明显是有书的。她便留了个心眼儿,开始注意观察她们的举动,没两天她就知道了其中的奥秘。于是她也开始效仿她们,其实,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从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开始,她从綠蒂那儿学会了如何与他人书信往来;从小仲马《茶花女》中的玛格丽特身上,她学会了日后如何与异性周旋;从雨果《巴黎圣母院》中艾斯米拉达身上,她学会了善良与正义;从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的安娜身上,她学会了贵族的高贵与典雅;从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她懂得了什么是爱情的忠贞与高尚;从司汤达的《红与黑》中,她看到了一个出身卑微的小人物,要想出人头地是多么的不容易;从……,她……

        半年多的时间里,她夜以继日、废寝忘食,阅读了大量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这些作品和作家都是她过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像福楼拜、莫泊桑、果戈里、车尔尼雪夫斯基、冯梦龙、凌蒙初、吴承恩、吴敬梓等等,等等。在知识的盛宴面前,她如同一个饥不择食的乞丐,恨不得连桌上的残羹冷炙都一扫而光。阅读打开了她的天眼,书籍载着她驶入了知识的海洋,她人生第一次体验到:原来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浩淼,那么的庞杂,那么的精彩,那么的虚幻,又是那么的残酷。

        到今天为止,她还始终认为,那半年多图书室的工作,是她人生中最重要、最充实,也是最幸福的日子。她对那段日子的回忆、思念、眷恋,已深深地刻在了心底,烙在了脑中。从那时起,她似乎霎那间,就从一个涉世不深的懵懂女孩,蜕变而成一名成熟稳重的邻家少女。她曾梦想着自己长大后能成为一名作家,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有作品发表。

                              十

      然而,丰满的理想永远替代不了现实的骨感。在文学的梦想中翱翔的她,没几年就初中毕业分配工作了。她来到一家国营工厂,先是开钻床,后来又去开刨床,整日里面对冰冷无情的钢铁构件,开始可能是年龄还小的缘故,她觉得蛮好玩的还挺有兴趣,可日子久了,便觉得枯燥、单调、乏味、无聊。车间里设备巨大的轰鸣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粉尘和加工金属特有的异味,机器上到处沾满了油污,这一切都让她倍感失望、心灰意冷。加上身边左右尽是一群近乎文盲的工友,闲下来除了荤话连篇,就是家长里短,再不就是打情骂俏,总之,与她想像中的可以领导一切的工人阶级,千差万别,相距甚远。

        就在她犹豫彷徨、灰心丧气、万念俱焚时,一个人,一个与她一样孤傲清高、与世无争、自命不凡的男人,走进了她的视线。

        他叫吴仲鸣,身高约一米八,比她整整大了十八岁,上海嘉定人。清瘦的脸庞,白皙的皮肤,一幅秀郎框眼镜架在高挑的鼻梁上,背略有些微驼,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咋看上去清秀、整洁、儒雅、干练。他是厂里经机械局特批,于文革前一年招进厂的唯一一位合同制工人。他的学历虽不高,只是机械学校五十年代的中专毕业生,但他的技术了得。可以说车钳洗刨样样精通,来厂时他已是六级钳工,这在全厂钳工中,已然是最高级别了,足以让他傲视群雄。厂里技术科出来的图纸,所有样品均出自他手,经核验无误后,再下车间组织批量生产。用厂里其他女工的话说:“他可是咱们厂真正的钻石王老五”。

        他一直以来自命清高、凡人不理,自视上海人理应高人一等,在他心里全厂没人让他看得上眼。而厂里的工人对他也是避而不谈、敬而远之。眉舒雪一进厂,便被车间主任分配给他做了徒弟。

        既然是徒弟,他自然要多少传授一些独门秘笈给她了。钻床下钻打孔时如何准确定位,确保加工时没有偏移;龙门刨刀头如何打磨,才能确保锋利无误;钢锉在手中如何平稳用力,才能尽快修复微小误差,等等,等等。

        人说“严师出高徒”,这话一点不假。在吴师傅的言传身教下,眉舒雪很快就掌握了多项技能,并可以独立操作了。

        两年来的朝夕相处,两年来的形影不离,两年来的手把手、肩并肩、头靠头,让他们彼此逐渐萌生了爱意。眉舒雪开始每天回家多烧一份菜,留到第二天带到厂里与师傅共同享用。吴仲鸣负责每天中午到食堂打饭盛汤,端到车间来。这一来一往,使他们之间的师徒情更加紧密,在外人看来似乎有了几分情侣之味。

        除了自己的父亲外,吴仲鸣是眉舒雪交往的第一个男人。此时的她年满十八,身材高挑(1.68米),体态丰盈,亭亭玉立,是名副其实的黄花大闺女。她开始注意自己的服饰搭配,每次出门前都不忘在镜子前捯饬一下,总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在他面前。尽管当时人们穿衣都十分保守,但隔着那层的确良,你还是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她的挺拔突兀。厂里背后打听她的人多了去了,可她却单单对吴仲鸣情有独钟。

        这源于他的一个癖好正好与她不谋而合,那就是非常爱干净。平日里他总是脸面清净、衣帽整洁。一次刚下班,她到集体宿舍通知他参加政治学习,敲开门后屋内的景象让她眼前一亮,不但窗明几净,而且整齐划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墙上挂着一幅风景油画,一看就让你终身难忘(后来他告诉她是列宾的代表作)。照理集体宿舍应是四人一间,因为他当年进厂是合同工,合同中特别注明:他在厂工作期间,厂方负责提供一间单人宿舍供他使用。后来合同到期后,文革期间取消了合同制工人,虽然他的身份又改为全民制终身固定工,但考虑到他家在外地,且又大龄,所以这间宿舍仍由他一人居住。

        正当她欣赏这洁净的环境若有所思时,门已被悄悄地关上,他从身后突然抱住了她,用唇在她的额下不停地轻吻,她丝毫没有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她双眼紧闭,不敢喊也不能喊。他紧紧地抱着她,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当他慢慢地抱着她转过身时,她只觉得腹部隔着衣服,有一个不知什么的硬物,在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而上下左右反复蠕动,甚至不时有轻轻敲击的感觉。约莫过了几分钟,她才意识到她到此处,是来通知他去政治学习的,大家还在车间等着呢。于是,两人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楼去了。

        回到家吃完饭躺在床上,眉舒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般,把下午那几分钟的影像反复重放,她不停地问自己:我这是恋爱了吗?显然,她得到内心的回答是肯定的。

        此后,他俩接触越发频繁,公园、影院、剧场、还有吴仲鸣的宿舍,成了他们约会的最佳场所。母亲隐约感觉到她身上的变化,问她几次她都矢口否认。母亲非常纳闷,孩子刚定级,月工资三十元不到,交给家里二十元,自己还要在工厂吃饭,买一些女孩平日里的日用品,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怎么可能经常给自己添衣服呢?近半年来,她几乎每个月都添置新衣服,而且质地都是高档的,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呢?毫无疑问是有人送她,而谁又会这么大方呢,想来想去母亲基本断定她谈对象了,而且对方经济条件应该不错,只是不知人品、长相、出身……,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未来的女婿居然仅比她小两岁,而且工资收入远高于她。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次他俩在正在公园散步,没成想与她家对门王阿姨迎面撞了个正着,想躲都躲不掉,她顿时满脸绯红与阿姨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快步而去。快嘴的王阿姨就像发现了什么特大新闻,到家后就把刚才看到的,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说给她母亲听了。

        既然已是事实,眉舒雪便不再藏着掖着了,主动向母亲吐露了一切,并从钱包里取出了他的照片递给母亲。不用说,普天之下唯有母亲最理解女儿。她不但没有责怪女儿,反而鼓励孩子要珍惜生活,善待他人。

        考虑到吴仲鸣确实岁数较大,结婚的心情非常迫切,加上俩人经常躲在他那间宿舍里,拥抱、接吻,抚摸、吮吸……,他们也怕时间拖久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做出什么出格的,让自己后悔,让他人耻笑的举动。眉舒雪与他交往了两年多,便匆匆结婚了。那年她二十一岁,他三十九岁。

                        十一

        婚后的生活是甜蜜的,他们也同普天之下所有的新婚夫妇一般,每天从迈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盼着夜幕快快降临。

        就在他们沉浸在幸福之中,痴迷于床笫之欢,享受着生活的快乐,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无意中让眉舒雪撞见了,令她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心似刀绞、悲伤欲绝。

        那是婚后六个多月的一天下午,她想下班后直接去菜场买点菜,一摸身上钱包忘带了,工间休息时,她便悄悄溜回宿舍去取钱包。来到家门前把钥匙插进斯莫林锁后,怎么扭也打不开,显然,门被反锁了。难道家中有人?莫非他……?就在她犹豫不决、胡乱猜测时,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还没下班呢,你怎么回来了?”从他紧张的神情和尴尬的笑容中,眉舒雪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当她走进家门后并未发现他人,床上也平整如新,只是窗帘被拉上了,正当她百般疑惑时,空气中一股异味,一股只有婚后的人才能识别出的味道,一股男人完事后特有的气味,进入了她的嗅觉。她发现写字台前的地上,有一块明显被胡乱擦抹了的粘稠物的痕迹,毫无疑问,这是他身体里的东西。

        “大白天的,你一人在家干什么呢?”她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还算平缓。

        “没……没干什么,我……。”吴仲鸣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回答,前言不搭后语,像是要掩饰什么。

        “我们都结婚了,你怎么会这样!”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他的行为令她厌恶,他的举动让她恶心。

        尽管如此,她还没忘记回家是来拿钱包的,她从背包中取了钱包,匆匆冲出了家门,头也未回。

        下班后,在去菜场的路上她不停地在思考,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忽然间她回想起来,刚结婚不久有一次在床上完事后,她问他:“以前没有我时,你是怎么解决个人生理需求的”?

        当时他回答她:“那没办法,只能自己解决。”听了这话,她有些似懂非懂,这时他打了个岔,她也就没再细究下去。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所说的“自己解决”,实际上就是手淫,也就是传说中的“自慰”。

        此刻的眉舒雪终于意识到:一个正常的男人三十几岁不谈恋爱不结婚,那他绝不会闲着,他一定有处安放自己骚动的青春;有处排遣自己旺盛的荷尔蒙。

        现在,人们对这类现象的宽容和理解,已经随着科学的普及,性学的教育,而有了极大的改观。知道这一病症的初患者,是可以通过心理干预疏导而治愈的。但是,四十多年前,绝大部分人对此羞于启齿,毫不容忍,甚至把他与流氓行径划为等号。

        其实美国七十多年前,也就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末,到五十年代初期,就先后出版发行了《金赛性学报告》和《海蒂性学报告》。书中详尽的描述了从成千上万的男女性志愿者中,调查了解到的性事状况。其中,长期靠“自慰”和同性“抚慰”而达到性高潮的,女性占调查总人数的百分之二十一到二十三。而男性的比例远远高于女性,达到总人数的百分之三十五以上。且这一趋势还在不停地向上突破,这一比例还在与时俱进、与日俱增,以至于现在同性恋终于合法化。其实,形成“自恋”与“同性恋”的原因相当复杂,对这一问题,必须用科学的方法、观点、角度,去观察与分析,切记不能把他简单武断地划归于意识形态问题。然而,由于时代的缘故,由于科普的滞后,由于文化的差异,这一现象长期被国人误解乃至曲解了。这两本性学报告,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国才允许正式出版发行,比美国整整迟了近半个世纪。这不能不说是科学的悲哀,国家的悲哀,人文的悲哀!

        至于眉舒雪对她丈夫的自慰行为,显然是不能理解的,也是不能容忍的。然而,她毕竟是读了一些书,受过教育的,她即不会像泼妇一样,去与他吵架;更不会像悍妇一般,去与他动手。她决定对此事冷处理,对他实施“冷暴力”。

        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们几乎没有语言交流与沟通,有事就写在纸条上,往饭桌上一放。上床后各睡各的被,一人在床头,一人在床尾,谁也不碰谁。后来,在吴仲鸣反复哀求和保证下,他们的关系才逐渐缓和。

        然而,人生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难以找回。就如同重圆的破镜,无论你怎么看,终归有一条裂痕。

                        十二

        是的,在民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件晦涩的事。正如列夫.托尔斯泰所说:“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原本是全厂最令人羡慕、嫉妒的一对夫妻,没想到竟落得个“……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的境地。眉舒雪忍气吞声、怨声载道了几年;吴仲鸣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了几年。两人心中的这道障碍,犹如一层纸,没人愿意去捅破;又像一座山,横卧在他们之间,实在难以逾越。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自此,这个家庭失去了欢声笑语、畅所欲言,充满了虚情假意、卑让恭谦。有人把“相敬如宾”称之为中国式家庭的传统美德,然而,当眉舒雪真的过起了这样的日子,她才切身体会到“相敬如宾”背后的虚假伪善和同床异梦,是多么的道貌岸然,又是多么的匪夷所思。

        后来,随着孩子的出生并慢慢长大,他们彼此间对此事,尽管有些淡忘了,但老吴多年“自慰”的恶习给他留下的病根,致使他五十出头的年龄,便完全丧失了性功能。而几十年来,追求小资情调,有事没事就喜欢搞杯咖啡喝的他,终于品尝到了恶果。那就是由于体内钙的严重流失,造成牙齿的过早脱落,再加上严重的糖尿病。这样四十不到的眉舒雪,便开始度日如年,过上了“守活寡”的日子。

        改革开放后,受市场经济的冲击,工厂业务不断萎缩,大家上班后基本无事可做。再后来银行断供,工厂开始以年龄划线逐批安排职工下岗。就在老吴退休的那年,眉舒雪也下岗了。

        下岗后的她,先是在一个当个体户的同学那儿卖衣服,没几年服装市场萎缩,个体经营愈发困难,她又失业了。好在她皮肤不错,形象又佳,经工友介绍,她又找到一个推销化妆品的差事,一直干到退休。

        临退休前,她去一位客户家送化妆品,女主人热情的接待了她,这时正赶上男主人下班回家,他虽其貌不扬,但却十分健谈。大家便坐下来聊了两句,没成想男主人竟然与她是校友,而且是同届,只是不同班罢了。为了日后送货方便,他们彼此互留了电话,她一看留下的姓名:童自清,这名字对她来说非常陌生,甚至没有一丝印象。

        因为她是推销化妆品的,所以上岗前公司曾指派专业化妆师对她们进行培训。培训课上也许是因为身高颈长的缘故,老师竟选中她做模特,深入浅出的告诉大家,以她面部特征及肤色为样本,如何分步骤、分层次实施化妆,才能达到掩饰不足,突出重点的最佳效果。老师格外强调了颈部的化妆与脸部一样重要,尤其是夏天和平日里爱穿低领衫的女性,这让她印象深刻。特别是老师的一段话让她记忆犹新,“我们是推销化妆品的,如果我们不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客户,连自己都推销不出去,还怎么去推销商品。”课后,大家一致认为:老师给她化的妆,让她看上去比之前至少年轻了十岁。此后,她便每日出门前都按老师所授的步骤,涂脂抹粉、刻意梳理、精心打扮一番,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

        童自清自从在家里无意中遇到了眉舒雪,心里便不再平静了。他被她特有的气质,完美的身材,靓丽的五官,轻曼的嗓音所征服。一连数日她的形象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令他难以自拔。 他几度拿出手机想拨通她的电话,但又怕拨通了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没多久他和几个同学聚餐,大家提议下次多找几个同学,好好策划一下毕业三十周年同学聚会。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开口的机会,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回家的路上他迫不及待的拨通了她的手机,把筹备同学聚会的事告诉了她。而她接到电话后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也没显示出多么热情,只是平淡的回了几句“噢,嗯,噢。”电话就挂了。

        没过多久,她又接到他一个电话,说是邀请她参加纪念毕业三十周年同学聚会,成立筹备组的聚餐,也被她婉言谢绝了。

        童自清心里很明白,以自己看上去与她如此悬殊的外在形象,想要结识甚至拥有她,恐怕比登天还难。但是转而一想:只要癞蛤蟆契而不舍、始终如一,也许有一天能尝到天鹅肉呢!而且癞蛤蟆只吃鲜肉,不吃腐肉。童自清是有自信的,他的自信不是来自外表,而是发自体内。他坚信,日后一旦他们有了体肤之触后,她就一定离不开他。

        此后,他坚持每天给她发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一句问候语,她收到短信后大部分不回话,偶尔回一句,也是相同的话语。他在等一个契机,一个看上去十分自然而又难逢的机遇。

        当一个人想要了解并接近另一个人时,首先要从她的外围入手,这个道理,童自清显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于是,他从她小学同学入手,了解到上小学的时候,眉舒雪曾学过两年的舞蹈,而且跳的非常不错,只是后来个子长的太高了,老师就和她妈商量不要再跳了,当时她非常伤心,回家还大哭了一场。

        跳舞,对童自清来说是拿手好戏,他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在校宣传队里,就是跳舞。改革开放后,他又迷上了交谊舞,经常一个晚上转战两个场子,简直忙得不亦乐乎,但他却乐此不疲。那是因为,对他来说交谊舞确实太简单了,他学了没几天,已然是老师级的了。舞场上,许多初学者都愿意和他跳,因为他不但自己跳的好,还能不停地提示、辅导、指教舞伴,使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掌握要领,摸到规律,快速出道。

        言归正传,童自清找到的所谓契机就是投其所好。当他得知眉舒雪已然退休在家时,便在未征求她意见的情况下,为她在工人文化宫中老年舞蹈培训班报了个名。他自己已在这个培训班上了一学期了,眼下新学期就要开始,正好在招新生,原本他可以升级的,为了陪伴眉舒雪,他竟然自愿归零,重头学起。

        当眉舒雪得到去舞蹈培训班上课的消息后,先是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跳舞的?转而又一想,既然退休了,总不能整天闲在家里睡吃等死吧,楼下花园旁那些大妈们天天在跳广场舞,自己实在不愿意与她们为伍,同流合污,既然他给我报了名,那我何乐而不为呢!就这样,两人开始走近了。

        舞蹈培育每周两次,每次两节课,童自清开着自己那辆五羊本田125踏板摩托车,坚持每次接送。起初眉舒雪还拒绝过几次,后来她发现摩托车确实方便省时,而且坐在后面,车开起来后,凉风飒爽,任长发随风飘逸,此刻,自己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轻松自在,洒脱逍遥,仿佛瞬间所有烦恼都随风而去。后来,她便欣然接受了他的一片殷勤。

        就这样,童自清以他的无微不至,以他的如影随形,以他的万般呵护,以他的……,终于赢得了眉舒雪的芳心。使得她古井生波、枯木逢春、梅开二度。

        自打和他在一起后,眉舒雪那颗禁锢了多年的心怦然开启。当他把器官延伸给她时,再次验证了张爱玲的那句至理名言:通往女人的心路是阴道。这不是润物无声的细雨滋润久旱的禾苗,而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泻入干涸的深潭。她又像初婚的少女一般,恨不得天天和他在一起,恨不得日日与他能见面,因为他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感受。他的嫪毐之功、推车之力,让她有一种插翅云霄、腾云驾雾、如痴如醉的感觉,她太享受这种感觉了,她太依赖这种感觉了。她甚至觉得,一和他单独在一起就不能自已,自己似乎就丧失了清醒的意识、独立的人格和应有的自尊。

                          十二

        当眉舒雪通过微信询问郭一凡明天是否去上课时,郭一凡愣了。

        “不是放假了吗?上什么课啊?到哪儿上啊?”

        “你没接到通知吗?尚毕淑难道没通知你?”

        郭一凡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这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你们不是称兄道妹没几天吗,怎么转眼就不认啦?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吧你给忘了!”她显然对郭一凡没带她与其她几位一同郊游妒恨在心,没忘记在这儿吊他几句。

        “你说的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至于称兄道妹,那都是酒桌上的话,全当是儿戏,不可当真!”郭一凡对她寻问的内容倒是有些关心。

        “你们又要上什么课啦?是公开的,还是私底下的?”

        她以炫耀的口吻:“童自清通知我,明天上午九点去暑期声乐培训班上课,培训班是指挥和尚付团长办的,学员都是我们团里的人。”

        其实,老郭早就察觉到眉舒雪一石二鸟,脚踏双船的图谋,他之所以还与她不定期的保持联系,很大程度上是想通过她,侧面了解一些团里的情况。

        “噢,我没接到通知,看来我混的不如你,没入围。”郭一凡显然是有意在调侃她。

        “哈哈!你别客气,也许下一期就有你!”

        “噢,但愿如此吧!”郭一凡过了许久才回了她这句话。

        两人的交流,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第二天,郭一凡郁闷了一天,倒不是因为他没得到去培训班的通知,而是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

        晚上,他主动联系了眉舒雪。“今天上课都学了啥?都有哪些人去了?学费是多少?”

        “指挥搞得神秘兮兮的,上课的内容,参加的人员,一律不让我们对外透露。说是怕让团里其他人知道后,影响团结。学费很少,就是象征性的收点儿。”

        “噢,还搞得那么神秘?既然不便说,那就算了!”郭一凡就从微信里退了出来。

        放下电话后,他陷入了沉思。他思前想后,把一年来自打指挥来到团里,一系列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他得出一个不好的预兆,那就是:他在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如果是为挣钱,以他教授的身份,完全可以公开办班收钱。当一个人投入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而目的并不是为了挣钱,那他就非常可怕了!显然,他看上的不是眼前的利益,他的目光更远,他的目标更大,他想要的无非就是……。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到这里郭一凡竟不寒而栗。

        联想到曾经听老团员们说过,多年前,有一任指挥就曾经带走了近一半团员,另外组团,给团里带来了难以弥补的损失。尽管后来陆续回来了一部分不明真相的人,但当时确实人心惶惶,对外影响巨大,以致团里不得不主动放弃了两年一届的全省合唱大赛。

        事不宜迟,郭一凡打开手机,找到了团长的号码拨了过去。他把自己分析的经过和推理的结果告诉了团长,并与团长交换了彼此对此事的看法。令他没想到的是,团长的意见竟然与他那么的一致,完全是不谋而合。

        接下来团长相继组织召开了针对指挥任期届满,是否与其续约的部分团员征求意见会和团委会,会上大家异口同声地对他任期内的种种不是发表了意见,一致要求不再与其续约。为了防止尚毕淑在会上胡搅蛮缠,扰乱秩序,经其他几位团委建议,特意没有通知她参加会议。

        团里在指挥办的暑期声乐培训班尚未结束时,及时以书面的形式明确通知他任期届满,不再续约。这实际上就是将其解聘,不再任用。考虑到指挥是尚毕淑介绍来的,团长特意将书面通知交给尚毕淑,烦请她转交指挥。

        指挥接到尚毕淑带给他的书面通知后,在培训班上恼羞成怒,吼咆如雷。立马向培训班上的团员发出另立合唱团的邀请,虽然当时得到了许多培训班团员的响应,但到最后,真的追随他出走的却寥寥无几。除了尚毕淑、童自清、眉舒雪外,还有几个一直崇拜他的拥趸,仅此而已。

        据说两个月后,他们成立了一个不到二十人的袖珍型唱诗班,以唱教会歌曲为主,寄生于省城某基督教堂,他们已然茕茕孑立、向隅而泣,顾影自怜、苟延残喘。

        其实过了耳顺之年,每个人都应该看破红尘、淡泊名利、颐养天年。而不应相互利用、争名夺利、尔虞我诈。更不应为谋私利、枉为人师、不择手段。

        合唱团在又一次行将裂变的过程中经受住了考验,甚至许多团员对假期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团结向上、包容稳定,显然是一支优秀的团队发展的基本前提。

        转眼间新的一年就要来临,在全团迎春联欢会上,郭一凡登台,以一首席慕容的《暮歌》作为结束语:       

我喜欢将暮未暮的原野

在这时候

所有的颜色都已沉静

而黑暗尚未来临

在山岗上那丛郁绿里

还有着最后一笔的激情

我也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

在这时候

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

而结局尚未来临

我微笑地再作一次回首

寻我那颗曾彷徨凄楚的心

(内容纯属杜撰虚构,读者切莫对号入座)

                        作于:2020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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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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