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之君82内帑之制
第83章 内帑之制
晋国的秋意正浓,风景这边独好,秋收方毕,各地的税赋也都陆陆续续交了上来,今年又是个丰收年。若在往年,多收了三五斗的农人们总是会担心谷价下跌,少不了受各地粮商的盘剥,到头来也不会比灾荒年景多卖上几文钱。可在晋国公室封地内,公孙骄倡导之下各县都建起了平准仓,以保护价来收购粮食,农人们心情大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丰收的成果终于能进了自己腰包中了。
开始公孙骄还担心公室的县大夫们会推诿扯皮,将利民之策当成形象工程来搞,可没想到春秋时期的晋国的卿大夫们为了方便管理封邑早就形成了一套完备合理的审查制度,国内之县在瓜分之余被他们精确地按大小分好等级,达到平均人口的县被称为成县,也就是标准县,下达每年的工作目标想当的精确客观。地方上的家臣和官吏又将该地的贡赋、户口、盗贼、狱讼逐级上报给朝廷,称为上计,而朝廷便根据各地官员的政绩来决定升迁事宜,而不像我们现代社会那样只会看单纯的一个鸡的屁股来衡量地方官的政绩,只不过以前的朝廷只是正卿智伯一个人的朝廷,他便用这套体制来实现对朝政的掌控,并为自己家族谋取私利。
以往的晋国国君,因为国中之人的生杀大权全都操持在权臣正卿手中,根本无从置喙,公室本身没有多少进项,反倒是都流向了权臣的私家府库,而且还得背上一个索取无度、奢靡浪费的黑锅。如今公孙骄扶植起了猗顿这个巨商大富,国中之人的风气陡然一变,也都开始追逐货殖之利,就是那些个卿大夫家族们也跟着去做生意,只是公孙骄垄断盐运暴利,又不时有小发明出来,牌九、麻将、独轮车自不必说,而且还会将温室栽种的技术教导下去,晋国公室发行的钱币在中原列国颇为受欢迎,尤其是与郑卫两国货物往来极为频繁,光靠商税一项便收入颇丰,公室的属民是最为幸福的,因为只有晋国公室是严格执行十一税的,除此之外不多收一分一毫。
公孙骄虽然知道前些日子手头正紧,不过再紧靠着铸币一项也足以扫平赵无恤,只不过他身为一国之君首先要在人心上打败世家,让国内之民觉得公室不是只会搜刮,让天下知道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仁君。只要百姓归心国君才能在道义上真正站得住脚,不然像孔夫子一样只会老调长谈地说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单靠高贵的血统便想让臣民们服从国君太脆弱了,也太荒唐了。人都是现实的动物,虽然时常披着礼教的外衣,穿着道德的华服,可在利益面前说教永远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和不合时宜。
公孙骄知道这一切还不够,自己必须要表现地比世家更优秀更好才可以进一步发动战争。虽然晋国国内没有公族,让自己省了很多麻烦,至少不会有人来跟自己抢位子,可自从重新回到国都之后,娶了孟姒和息子之后,宫中的开支用度逐渐增大。他不是贪图美色的国君,以前的荒淫只不过是迷惑智伯和世家的一个手段罢了,可现在恶名早已在外也无法挽回了,这一点他也不奢望,只尽心做些力所能及的利民之策。公孙骄不能保证晋国后世的国君能像自己一样后宫清净,若是碰上一位佳丽三千、子女半百的种马后代,晋国公室便会又一次成为刮地皮的代名词。
固宫寝殿,田子方不知今日为何君上会亲自召见自己,而且还是单独召见,有什么事不能朝堂上说,他这些天忙于征收各地税赋时有不眠,不过能征收到如此多的税赋他心下里倒是极为欣慰,想想自己刚到晋国时那空空如也的公室府库跟现今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正思量间寺人庚高声叫道:“君上驾临!”
“田卿尚未用过晚膳吧?”公孙骄闲庭信步而来,田子方忙稽首行礼,公孙骄摆手示意田子方就坐,便接着对寺人庚吩咐道,“去给田卿端一碗肉糜来,饿着肚子可不好。”
温热的肉糜旋即上来,田子方双手接过,恭敬谢过国君之后便含蓄地享用着宫里的膳食,静听着君上接下来的垂询。
“我晋国公室名誉向来不好,国中权卿又众多,寡人不但想以刀兵征服他们,还想在人心民意上胜过他们,不知田卿以为如何?”公孙骄一开口便单刀直入,抛出自己的想法,商议内政毕竟不是行军打仗,来不得半点玄虚。
“君上有爱民之心,实乃社稷之福。”田子方中规中矩说罢便如枯木一般端坐在地,他知道君上心中定有成算才会召见自己的,作为一个耿介之臣的他也不会刻意去揣测君上的心意,只要当好自己的差比什么都重要。
公孙骄心道这击败智伯才几时啊,田先生就变得如同老僧一般不喜言语了,不过要是自己成日与内政后勤打交道估计也会变得如此,因此他便直言道:“墨家节用之说田卿如何看待?”
“节用爱民乃是社稷长治久安之本,这一点臣下极为赞成,只是前番出公归葬之时君上让朝中商议个定制,礼用以别贵贱,可墨司马身为一国重臣,却倡导天下墨家门皆徒棺三寸就入土,国中人人都过苦修一般的生活,恐怕有些矫枉过正了!”田子方虽然来自齐国,对于儒家观点自是极为了解,而今在晋国兴起的墨家更是了如指掌,评论倒是极为公允。
“我大晋武将多出自墨门,文臣皆修习儒术,既然这样那我们便采用儒礼和墨礼两套丧葬之仪,日后大到国君,小到县邑大夫,朝中百官都可自由选择!”公孙骄没空去理会儒墨两家的纷争,也不想去调和,兼收并蓄多好啊,何苦要东风压倒西风斗个你死我活呢。
“如此一来我大晋的军费可就不愁了,臣下日后的差事可就好办多了!”田子方虽然身为儒生,却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况且在晋国这个墨家发源地,一切都可权变,君上能容忍两种不同的学术思想在晋国实在是不同常人。
“此次豫让攻下秦国二城,寡人虽有襄助,可庆功典也太铺张了,国中奢靡之风渐起,宫中尤甚,那些个奴才骄横你们不敢管寡人来管!”公孙骄深知田子方平日里兢兢业业,便把怒火全喷向了宫里的奴才们。
“我们打了胜仗,臣下们想着为君上庆祝庆祝,不干奴才们的事儿。”田子方深知这是三卿和君上近臣共同的意思,自己也无法反驳,钱既然花了便也不去计较了。
“开源节流,要从体制上抓起,国是国,家是家,这个得分开,日后你从税赋中拿出一成作为公室内帑,切记不可与国帑相混。”公孙骄心道分开预算这样便能明晰财政,日后便不会出现太过奢靡的国君,无论怎么花都得有个限度。
“公室用度若是总捉襟见肘也不大好,君上还是再多分拨一些吧?”田子方深思数年却没有对策的问题没想到却被君上三言两语解决了,只是公室才享用一成税收,会不会有些少了,虽然公室人丁稀薄可君上秉国之后这一切都会改观啊,制定国策还是得客观实际才好。
“一成已经不少了,此事寡人就专断上一回,田卿先行回府吧!”公孙骄送走田子方,便朝越秀阁奔去,这二位夫人谁都不可冷落啊,何况两位都是娇滴滴的妙人呢。
公孙骄实施内帑与国帑单独预算之后,公室之民交口称赞,都说国君是文公再世,有些百姓说这简直比文公之时还要轻徭薄赋啊。不过大多数人关注的却是公孙骄的私生活,绛都的国人们私底下倒是喜欢八卦八卦君上到底是宠信君妃多一点还是君夫人多一点,不过总是不了了之,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因为公孙骄本人也分不大清楚。
几日后秦国方面的消息传来,此次西戎二部联军漫山遍野杀来,从泾水之北到渭水之南一线,各处城邑皆被焚毁一空,能抢走的物资一点也没剩下。秦国边军原是骁勇善战的雇佣兵髦头骑,这髦头骑士大都是戎人,原来西戎二部不和秦国还可能守得住边关,可如今人家已冰释前嫌雇佣兵们个个不愿对付自己同族,因此才致使秦国受损严重,没个两三年怕是很难再兴兵东征了。
西戎二部一路烧杀抢掠,却对秦国雍都围而不攻,便是想将庶长的三军击败。可秦国庶长毕竟是百年难遇的将才,仅次于晋国正卿智伯,果断识破了戎狄的计谋,当下安营扎寨,坚壁清野,狠抓稳打,步步推进,最终用强弓硬弩将装备落后的西戎骑兵赶出了秦国国境。
秦国庶长力挽狂澜、匡扶社稷,赵封便对庶长一族大加封赏,说到底他与庶长都出自穆公一脉,不去重用公族难不成还跟晋国那样倚重那些异姓世家啊,搞得国君都被搞死了两个,流亡一个,直到公孙骄即位公室这才有了实权,秦国绝对不能重蹈晋国覆辙。秦国国内那些见风使舵的大夫们便开始吹嘘庶长是秦之周公,辅政有方云云,可庶长毕竟明白对晋一战自己损失两个城池,便提议与晋国和谈。
赵封深知向贪婪的晋国要城池简直是与虎谋皮,晋国历来还没有过退还土地的先例,便给出了不放弃武城与临晋二县主权,共同管理的方针。可公孙骄根本不予理会,你秦国爱怎么说怎么说,使臣我也隆重招待,就是不还你城池看你能怎地,气得秦国君臣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百废俱兴之际倒也只能先保住现有领土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