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不会独行（16）

说完，他仰头将瓶中的啤酒一股脑倒进嘴里，咕噜咕噜，啤酒消失。他霍地起身，进了吧台，又拎了一瓶过来。还是那黑色瓶身不知名字的精酿啤酒。

然而，身居这奇怪的空间，不知名字的精酿啤酒俨然是这里面最现实性的东西。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里都属于概念性的空间，缺乏具体和实在，缺乏现实感，唯有抽象的概念性被精准提取出来。唯一现实具体的存在是他手中的精酿啤酒。何以单单是精酿啤酒，不是白酒，葡萄酒，伏特加，威士忌？

神奇，无法解释的神奇。

世上无法解释的事物终归存在，若是非得一一解释清楚，难免钻进死胡同。与其如此，不若潇洒快活。他又说道。

这声音是自然而然进入我脑内的，不是他说出口的。但又有一种他亲口说出来的感觉。然而，他究竟说过此话没有，却无从考证。甚至连他之前是不是说过也未可知。每一字每一句清晰无比，意思准确无误，语气也相当干脆，来源却不明确。就好比早上醒来发现兜里有一百块钱，如何来的却搞不清楚。说不准，这根本就是我的想法，只是假想成他说出来的。

他走到墙边，在墙上摁了一下。房间里暗了下来，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暗红色的幕墙拉向两边，多米诺骨牌一般的红色方砖墙轰然坍塌，一块连一块，从墙角一直塌向穹顶，以异常规律的速度倒下。穹顶也消失了，镜头拉远，多米诺骨牌变成堵在高速上的车流。继续拉远，仿佛从太空中看长城，我们的视线越来越远，红砖坠入黑暗深渊，终于，连那长城也看不见了。屋子里只剩下黑暗，黑暗，悄无声息地蔓延过来，吞噬掉每一寸空隙。连他也被黑暗吞没了，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过了片刻，一片星光点缀的璀璨的星海浮现上来，墙脚线变成宇宙飞船的舷窗，透过舷窗看过去，外面是无垠的黑暗，远处几点星辉点缀着漆黑的背景。更多的星星浮现出来，布满整个舷窗。

嗡的一声，灯全部开启，明亮的光线瞬间溢满整个房间。房间全部由乳白色的金属构成，舷窗、地板、天花板、吧台，还有我们坐的椅子。纤尘不染，线条明朗，边角折射出柔和的金属光泽，简直就是皮克斯电影里的宇宙飞船。他已经坐在椅子上了，隔着舷窗，侧身看着星海。

总之漂亮得不像一个书店。

世上有各式各样的书店。有的藏身在胡同里，有的在旅游小镇上，有的在繁华的步行街，有的在安静的居民区，有的开在地下车库，有的干脆就摆在大街上。有的卖绝版的旧书，有的卖侦探小说，有的以电影和摄影为主题，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当然也有西单图书大厦这般毫无情趣的存在。

大体说来，多数书店都不甚起眼，占据一个狭小的角落，招牌挂在墙上摇摇欲坠，甚或根本没有招牌之类的玩意，书架上密密麻麻砌满了书，人们在逼仄的过道里穿行，头顶老旧的日光灯时灭时亮。或许，书店正如这时灭时亮的日光灯，尽管根本功能已然缺失，仍顽强地想要发光。所有人都觉得这日光灯终究要坏掉了，然而却始终没有坏。

书店这玩意，我想大约有某种魔力，顽强维持它们的存在，这一点大约是可以确定的。当然，被迫关门的书店亦不在少数，诸如老街区改造啦，房租时令性上涨啦。本就艰难维持，遇上这等事，索性关门大吉。

奇妙的是，往往此地一家书店关了门，过不多久，另一地又悄然冒出一家新书店。如此反复，其中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个中的缘由难以明白，惟有冠之以“魔力”之类的玩意。

可不是么，在许多作家笔下，那些奇奇怪怪、丝毫不起眼的小书店正是通往异世界或者未知空间的入口。

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