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味是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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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菜，有的地方叫白菜，有的地方叫油菜，还有的地方叫牛菜。今早去买菜，摊贩说小青菜叫鸡毛菜。我最不明白北方人为何叫青菜为白菜，我见北方的白菜，叶为淡翠色、茎为白玉色，我们喊它黄芽菜。我们老家过去不种白菜，偶有卖的，叫作“黄芽菜”，是外地运来的，很名贵。一盘黄芽菜炒肉丝，是上等菜。白菜有大白菜和小白菜之分，北方人称青菜为小白菜，大白菜是可做韩国泡菜的那种。
汪曾祺对烧青菜很有讲究。他指出，炒青菜须用荤油，炒荤菜当用素油，很有道理。菜新鲜，油多，火爆。起锅时一般不烹水或烹水较少，不盖锅，或盖锅时间甚短。这样炒出来的青菜不失菜味，且不变色，视之犹如从菜园中初摘的一样。
我们平常吃的青菜，清淡质朴，行事低调，无须精心料理。青菜似油菜，但高大得多。小时候，入秋以后，家家腌菜。青菜正肥，拔出去根，洗净晾水，下缸腌制。一层菜，一层盐，码实，即成。随吃随取，可以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有专家曰，常吃腌制食品易得癌症，老婆就坚决杜绝我吃腌制的青菜，实在没有办法吃到这一人间至味了。
那时，我家门前屋后总会种上些青菜，叶子嫩绿，纹路清晰，一棵棵紧挨着扎根在土壤里。清晨的露水剔透水灵的挂在青菜叶上，青翠欲滴，极其可爱！
青菜上市时，讲究的主人把它摆在货架上，但更多的是，农人将其随意堆在地上，任人挑拣。对主人这样的安排，青菜一点也不生气，似乎这样更便于它们吐露泥土的清香。民间俗语有“青菜豆腐保平安”，有句歌词“一清二白，清清白白，做人也不惨假”。绿油油的青菜与白花花的豆腐，绿白搭配最相宜。轻风柔和的初春，这道菜映照着一个鲜活的日常，为历经了漫长严寒的餐桌增添了生机与活力。
青菜营养价值是蔬菜中的佼佼者。小时候，我被花花绿绿的糖果迷住，厌恶吃青菜，总觉得干涩且泛苦，也天真地认为其他小朋友都不爱吃青菜，等到长大了便会爱吃。为此，母亲每天变着花样地做不同花色的青菜宴，想尽办法吊起我的胃口。一次，母亲像往常一样哄我吃青菜，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还想逃走，她拉住我说：“今天的青菜叫娃娃菜，是专给小孩子吃的青菜，每一棵都长得胖嘟嘟的，吃了它，不仅可以像娃娃一样可爱漂亮，而且会变得更聪明，身体棒棒的！你想不想变成这样？”
“想！”我随口回答。就在母亲开心地夹菜递给我时，仿佛看到了胖娃娃们正挥动着小手向我招手。孙女现在也不爱吃青菜，我会用同样的方法，哄她吃青菜。
长大后方懂得，五颜六色的糖果终代替不了青菜的清淡朴素。它淡然的味道像一位深居简出的读书人，像一位埋头于田间的耕种者，有着一份难得的悠然自在。
“最是一年春好处！”每年清明前，母亲会对泥土翻新、挖坑撒种、盖土、浇水，最后再覆上塑料薄膜，以减少早晚温差带来的影响。就这样，菜籽有了成长的乐园。
四五天后，种子便发芽了，酥嫩的小绿叶在白色薄膜里透着晶莹的蒸汽水，怎一个“嫩”字了得！掀开塑料薄膜，让新鲜的空气透进去，在温暖的春风里以及柔和的光照下，尽情地享受着自然给予的无限馈赠！
跟母亲学种青菜一直是我对童年最深的怀念，菜园里的一棵小小青菜，暖和、宁静，沐浴春光，享受雨露。那时嘴里的青菜感觉是苦的，但母亲的爱是甜而馨香的。虽然岁月在行走，但是爱的时光却从未流逝。
除了冬季，春夏秋三季都可以种青菜。秋天种的青菜要等寒霜打几夜，青菜才会好吃起来，可以拿它来煮菜粥。寒冬，关起门来食粥，也是独一味，就着我们洪泽湖地区特有的辣萝卜，牙齿咬一点点，微辣微甜且咸，迅速吃一口菜粥，粥的水糯与辣萝卜的咸鲜相逢与舌上，何等真挚无言，吃得额上布满细汗。一碗菜粥里，也藏有不凡的绮丽与满足。
大米和青菜天生的门当户对。煮菜粥时，应该在米粥彻底熟后，放盐、味精、鸡精等调味品，最后再放生的青菜(不要焯水），这样青菜的颜色不会有变化，菜香会充分散发，营养也不会过多流失。
我说不上是苦孩子出身，但20世纪七十年代的饭桌上很少有鱼肉。小时候放学回家盛好饭坐上饭桌，免不了嘟哝一句“又是萝卜青菜”，可不管你愿不愿意，青菜几乎是常有的。倒是秋冬之际，有一种大头青，虽然矮墩墩、胖乎乎的模样有些“愣头青”，但它经过霜打后，稍微多煮一会就能吃出肉的味道。“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郑板桥吃的瓢儿菜就是这种大头青。能有青菜配油渣炒，绝对是改善生活了。青菜油亮油亮的，渗透了猪油的香。由于那个年月冬季蔬菜的匮乏，每逢腌菜之时就准备越冬了。农村人腌菜，原料是大青菜和雪里蕻。
我炒青菜，从不用刀将它切段，而是一叶一叶地掰开。暇间还可回忆故乡那一畦畦惹人喜爱的碧绿，想起母亲们在院子里和竹竿上铺放、晾晒青菜的情景，那里有她们勤俭的身影和储备的忧患……
有时老婆不在家的时候，我自己解决伙食，最常吃的就是煮菜粥。煮菜粥是把米放在电饭锅调至浓香粥状态，等剩五分钟的时候，开锅放一点油、葱花，把切成细丝状的青菜丝炒香，放盐少许，再打开电饭锅与米粥放在一起煮二分钟，浓香扑鼻的菜粥就煮好了，再加点肉松。总之，随心所欲，自己做主。这样既有米，又有青菜，还有肉，营养搭配也算合理。
生活需要妥协，生活也需要多彩。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间至味是青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