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昌明：《暴腌的鱼和清炒的菜》

孟昌明美术馆

美国回来刚刚下飞机，朋友来接，浦东机场国际出口只有汉堡王，遂请吃汉堡，天可怜见，在美国三十年倒是从来没吃过汉堡王，以往我出差也有早晨麦当劳混一顿的经历，终究不喜欢。

到苏州次日凌晨，五点起来画了俩小时，出门至绿阳春，十块要了荠菜肉馄饨，喜欢汤里的蛋皮，切工好，不显山露水吃了荠菜吃了肉时候咬着鸡蛋皮儿峰回路转，淡雅的滋味如元人小令，全有，又让你觉得却没有，吃完经过三不管，老大爷老大妈拜摊子卖家里长的蔬菜，遂问老大妈大青菜多少？答一块五，没反应大妈给我五斤，看看重量付钱，心想吃不完也许该腌咸菜。大妈让我付现金，说没带，就又塑料袋底下哆嗦翻一个脏脏的二维码——老师傅下次带现金，要不然扫了码全被儿媳妇拿得去。

还有鱼摊。

十来斤的青鱼要价九块五，想到苏州或者无锡常州人都会的“ba yi”——暴腌，日本人说隔夜渍，边上看客老阿姨说腌了石头压，七天可吃，吃我不信邪，早有了腹案，不过是青花椒红辣椒生姜八角粗海盐炒了一层一层抹上微风吹三成干，再倒了黄酒蒸来吃。说时迟那时快，买了一整条十斤重——老阿姨说格算的，比起吃猪肉，付钱摊主手起刀落，诺大一条倒也整理干干净净，老大妈顺手把鱼肝鱼泡泡纳入塑料袋她其实要免费的鱼内脏，眼瞅着鱼泡泡被拿了我不好意思说，毕竟老阿姨教我如此那般暴腌来着。朋友以前开本帮餐馆，有一道菜“汤头尾”，就是用青鱼头尾鱼籽鱼泡泡大烧，鲜美无比，罢了，汤头尾原本想不忘初心，老阿姨却让我一带一路。

拿着鱼和蔬菜，买了五花肉，五花肉也就是汋了放梅干菜天目山笋干，冰糖老抽黄酒，闷功夫要足，浓油赤酱红里发黑——青鱼尾巴用老母亲去年亲手做的豆酱，料酒，姜，葱，干红辣椒，大火二十分钟小火五分钟收汤汁，大青菜炒的碧碧绿，姜丝蜡蜡黄——又顺手倒了一杯徒弟去年给的桑葚酒，乃么哈哉。

话说白了不要和文人墨客谈吃喝，拿破仑说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则想说不会烧菜的画家也一定不是好画家，几年前朋友张敏做杂志，说约孟老师写吃文字应景再帮我发几幅风花雪月的画，便五迷三道一杯酽茶喝了，写了三千字《姑苏的吃》，稿费刚刚拿完，深圳美食杂志老总来电话要发，又给了六百大洋稿酬，最终，稿子收入了该年度中国作协的《中国散文精选》。

1月3号孟昌明姑苏客次

吃的文字写完，好友们晚上接风，各路良朋飞机高铁，南京重庆北京，群贤毕至少不得推杯弄盏，我趁酒兴得打油长短句，录下：

吴中接风醉酒得长短句

软语吴侬亦乡音

新朋老友笑声盈

大洋半日等闲过

杜康八两调时差

五件子汤老火炖

面川条子雪菜匀

古巴雪茄发暗力

贵州佳酿饮得面孔血血红

蜡蜡黄 碧碧绿

墨灯澈黑雪雪白

精刀细作美味全做画图看

拾遗别苑对酒当歌意不尽

巷子深深柳暗花也明

十年姑苏半枕梦

一箭太湖千年情

春秋马蹄踏踏犹在耳

明清书声朗朗恍觉左右邻

将进酒 杯不停

丹青长卷当诗吟

开通褒 石门铭

汉魏碑林作行营

读史不忘岁月蹉跎一朝尽

年头岁尾仗剑迎风再做万里踏歌行

一月四日晨五时草于一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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