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纷争-不确定因子 33. 精神评估
图片：pxhere 2018北海之行持续到周日的上午，除了伊莎贝拉之外，其他人都在歌唱和酒精中精疲力竭。沙莎在周日下午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一直昏睡到周一早晨。
他知道自己必须调整情绪，如往常一样去上班。
熬过五个工作日之后，在一年以来的惯性作用下，他在周五晚上按了伊莎贝拉公寓的门铃。没有人开门，这才想起了她北海之行时的热吻和紧紧相拥，那似乎是在向他道别。
沙莎的生活，失去了平衡点。
他开始借酒浇愁，也知道自己不够坚强。周五通宵喝醉酒后，在周六的傍晚，他一身冷汗从美梦中惊醒，想起伊莎贝拉已经不在这个公寓楼中，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忽然觉得空气稀薄，即使大口呼吸，胸中的窒息感只有越来越强烈。
美梦中，总有伊莎贝拉温柔的音容笑貌，完美优雅的身姿，棕绿色美丽的眼睛。
又两周过去后，他的精神评估又掉到了“中等“，玛丽∙埃舍尔频繁地找他谈话，实际上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
齐三生也找过沙莎好几次，甚至带着他下班喝酒聊天散心。但沙莎心不在焉，齐三生对他的状况表示十分担心。
在一个周三下午，沙莎的一个下属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那是一个名叫谭勇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和他一样是星亚大陆人。这个谭勇一直在哲尔曼国工作，职位是“背景分析部总经理“。这个高层干部的职级，只比沙莎现在低了一级，但比沙莎一年前在S市时却要高三级。
沙莎清楚谭勇是一个到处卖乖讨巧类型的人，权力欲极强，只想着在上司面前摇尾巴邀功。他很不喜欢此人，也知道此人很不喜欢自己，因为沙莎是一个不参与大型企业内派系斗争的傻呆上司。
不参与派系斗争，就是个不要求上进的领导，跟着这种人混，谭勇知道自己肯定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好果子吃。
谭勇的身后跟着一个女生化人。
“沙总，我们已经结束了S市、柏尔曼市评分0-20人群的意识传送工作，三周前已经开始了评分20-35人群的传送。目前正在对本周最新批次进入‘环保计划意识空间‘的所有三百多万人进行背景调查，发现了大约四百多人有潜在危险，其中有两个人的档案出现重大问题。N171，你来解释给沙总听。“谭勇说话时总有一种浓重的官腔，即使对着这个生化人。
女生化人走上一步，开始用她毫无情感的语言进行汇报:“沙莎阁下，两个嫌疑人之一是彼得∙罗森塔尔，真实年龄26岁，评分是34分。他的出身是哲尔曼国北部贵族，家族世袭侯爵爵位，在北海的杜能镇周边拥有大片封地。此人早就放弃了爵位继承权，在一年多前突然开始大肆散尽家产，毁坏自己的信用，宣扬反动派言论，存在明显疑点。“
“另一人是本杰明∙伊特厄尔，真实年龄51岁，评分是32分。此人十几年前还是个西海岸渔民，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结束捕鱼生涯后，成了一名小说作家，用笔名‘执笔者’。他的小说并非畅销，其实非常晦涩难懂。我们阅读了他所有的小说后进行分析，此人有99%的可能性是人类超强脑力者。这样的人进入意识空间，需要您和百臂巨人超级脑的判定，因为他们容易成为新世界的不确定因子。”
女生化人说完，又退到谭勇身后。
谭勇走上一步，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做着夸张的手势动作说道：“而且按照比对，这个本杰明很有可能篡改了他的地址。在北海的杜能镇附近，可以找到他生活和工作过的证据。
所以很有可能的是，他和这个问题贵族彼得∙罗森塔尔来自同一个地方。我已经果断地要求计划执行组暂缓四百多个问题档案，以及这两个重大嫌疑人的意识传送。我会直接申请把这两人抓来调查，因为我觉得这绝对不是巧合，这中间有阴谋，必须严查，必须向上级汇报啊，沙总。”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沙莎简短冷漠地回答，做了一个撵他走的手势，然后继续在自己的电脑上工作起来，根本没有抬头正眼看谭勇。
“沙总，请您三思，有问题直接找我。告退。”谭勇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沙莎用自己的权限登入“环保计划”系统，调取了彼得和本杰明的档案。他们的档案都被背景分析部打上了“不安因素”的水印，并已告知计划执行组停止他们进入意识空间。
沙莎在系统中还看到，就在向他汇报之前，这个谭勇已经越过沙莎，直接向齐三生申请出动义体人雇佣部队，把这两个人抓来进行意识调查。
以沙莎的权限，本来可以去除水印，让计划执行组放行，也能暂时拦下谭勇抓人的申请。但谭勇已经越级向执行长齐三生直接申请，所以沙莎想要息事宁人，并抹消所有的痕迹就没有那么容易。看来，这个谭勇认定这件事是一次立大功的机会，不惜越过自己的顶头上司邀功。
沙莎想了想，又在系统中输入了几个人的名字。
乌塔∙迈耶，真实年龄35，评分31，已批准。已于2061年8月7日进入环保计划意识空间。
菲娜∙波默，真实年龄37，评分30，已批准。已于2061年8月7日进入环保计划意识空间。
丽贝卡∙席勒，真实年龄40，评分26，已批准。已于2061年8月7日进入环保计划意识空间。
沙莎稍微舒了口气，除了彼得和本杰明的档案被调查，其他三位朋友昨天已经顺利去到了“塔耳塔罗斯”。他在自己办公室的卫生间内洗了个冷水脸，接着在系统中又输入了三个人的名字。
伊莎贝拉∙林登霍夫，真实年龄20，隶属提坦机械埃莉萨大陆分部，涉外关系部职员，入职时间2060年8月11日。具体工作项目和状态：无法参阅，权限等级S以上。
沙莎还从未调出过伊莎贝拉的档案。公司的机密信息参阅权限从F至A递增，沙莎的权限是A，仅次于最高董事会的S级最高权限。他没有想到伊莎贝拉工作内容的保密等级如此之高，他也从来没有听说涉外关系部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都是做一些商务公关、陪同谈判和接待权贵的表层工作。
蒂姆∙韦德（金发蒂姆），真实年龄31，隶属提坦机械星亚大陆S市总部，义体人部队“黑桃K”队长，十二支义体人部队总长，入职时间2052年11月1日。具体工作项目和状态：请点击资料参阅，权限等级S以上（您不具备权限）。
原来蒂姆已经把自己的姓氏改为韦德，沙莎明白他进入提坦机械实际上另有目的，久闻蒂姆是义体人部队中实力最强者，以他的能力瞒过了提坦机械的人事调查，沙莎并不奇怪。
沙莎，真实年龄31，隶属提坦机械星亚大陆S市总部，公司“环保计划”事业群总经理，入职时间2052年4月1日。具体工作项目和状态：全感应城市计划、环保计划（您是计划的执行负责人，可浏览信息）（注意：您无法参阅本人的工作状态信息）。
沙莎看着自己的档案，他无法点击参阅自己的工作状态，这些内容应该是给那些最高权限的人浏览的。他所拥有的全部计划信息，都是那一颗李斯林胶囊给予的。
沙莎想了一小会儿，心里有了一个打算，他开始果断地行动起来。
他先上了公司办公大楼顶层，来到了齐三生位于40层的私密办公室。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见齐三生正在里面签署一些文件，他的办公室门口正站着金发蒂姆。
“蒂姆∙罗森塔尔。”沙莎凑近他轻声说道。
蒂姆碧蓝的双眸中，立即激射出纯蓝色的光芒。他盯着沙莎看了一秒钟后，对他点头示意。
“我都明白了，我先下去准备，但是这样会使你自己处境危险。”蒂姆的声音出现在沙莎的脑海里，这个义体人的能力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一眼就看穿了沙莎的全部思想。
沙莎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没有关系。
蒂姆点点头，立即用电子脑呼叫乌狼，让他暂时替代自己站岗。
沙莎按动门铃，齐三生为他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沙莎你好，请坐，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齐三生亲切地说道。
“齐先生，我的下属谭勇，最近行为举止异常。他是否越级向您申请派遣义体人部队抓人？”
“确有其事，事实上我刚命令‘梅花J’小队派人实施抓捕。越级汇报确实奇怪，但他的申请看上去没有问题。“
“请您暂缓。此人权力欲极强，我认为他急于立功，对此事存在臆想，判断有误。我申请立即亲自对他进行一次‘精神评估’，如果有问题，我要暂时停止他的职务，并亲自全权负责‘背景分析部’本周的工作。如果评估没有问题，再抓人不迟。“沙莎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确定吗？“齐三生盯着沙莎的眼睛。
“确定。“
“你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我批准你对这个谭勇先进行精神评估。“齐三生点点头。
“那我告辞了。“沙莎说着，站起身要走。
“且慢，沙莎。“齐三生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齐先生。“
“你自己的精神状态评估，已经连续三周徘徊在‘中等‘，事实上，最后一次已经接近’不合格‘。最高董事会安排了明天周四对你进行精神评估，董事会相关董事将参与这次评估。“
“我已经知道了，玛丽上周就对我说过。“沙莎淡然地回答。
“不管董事会怎么说，我认为计划的执行仍然非常顺利。你对公司做出了巨大贡献。“
说着，齐三生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来到沙莎的身边。
他看了看门外，只有乌狼高大的背影在门口守卫。然后他凑近沙莎的耳朵轻声说道：“万一你的精神评估出了问题，“他顿了一顿，悄悄地在沙莎手心里塞了一个十分小巧的金属物，”想办法离开公司，走得越远越好，只要打开这个手机的电源，就会有人来接你撤离的，切记！“
说完，齐三生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你可以出去了”，他大声说道。
沙莎走出办公室，一边进入电梯，一边通知秘书把谭勇召集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在电梯里看了看齐三生给他的小巧手机，只有拇指般大小，十分精致。他把手机放在裤子口袋里，下了楼。
谭勇坐在沙莎宽大的办公桌前的转椅上，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沙总，周一我刚做过人事部的精神评估，我的精神状态可一直是‘极佳’啊。现在部门里正忙得很，怎么又要做这个评估了？“
谭勇瞪大眼睛，他的皮肤黝黑，身体和脸都很瘦削，两个耳朵有些招风，坐在宽敞的转椅里，看上去像是一只滑稽的猴子。
“周一是周一，人的意识可是变幻莫测的。再说我作为你的顶头上司，还一次都没有对你这个重要部门的总经理做过评估。我现在要评估你，你有问题吗？“
谭勇哑口无言，只得做起了评估前惯用的深呼吸法。
“我的全息影像系统会全程记录这次评估，并把结果直接传送给齐三生执行长。”
沙莎说完，打开评估系统，输入自己的权限，系统立即随机地给出了一套针对谭勇的精神评估问卷。沙莎看了看时间，是下午二点五十二分。
他在脑中默念：“开始了，蒂姆。“
本该一个小时左右的评估，仅仅过去十几分钟，评估系统就发出了危险警报，告知评估者精神状态为“不合格“，而且其行为将”极其危险“，应该被立即调离工作岗位。谭勇还在恍惚中，就已经被人事部派来的安保人员抬走了。
然后，齐三生批准了沙莎本周内全权代理‘背景分析部’的决策工作。
沙莎立即告知义体人部队“梅花J“取消抓捕。他立即登入系统，去掉了彼得、本杰明，和本次所有四百多人的“不安因素“水印，并联系了计划执行组，告知他们“背景分析部”工作出现失误，耽误了一些平民的意识传送，要求他们尽快组织这些人的意识传送。
不一会儿，计划执行组组长发来讯息：“沙总放心，我们已经组织妥当，这些平民已收到通知，今晚之前将完成全部传送。”
沙莎躺在沙发椅上，长舒一口气，他和蒂姆的计划很快就奏效了。不，还没结束，还有一件事情。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金发蒂姆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蒂姆，来得正好，抹消我这个凡人的相关记忆吧。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绝不能让公司知道贝拉和彼得他们的计划。“
“沙莎，我无法做到抽取你的某段特定记忆，并抹消它们。我只能割去你相关的整段记忆，这是极具破坏性的。你这一年的记忆会崩溃为碎片，无法衔接起来而发生错乱，意识也会受到伤害，你的思想会出现跳跃，情绪也会出现巨大波动。这样你肯定无法通过明天的‘精神评估’。这后果你明白吗？“
“抹消记忆后，公司超级脑能够恢复并追溯我的记忆吗？“
“很难，他们的这项技术还不成熟，至少短期内他们做不到。“
“那很好，蒂姆，马上抹消我的相关记忆。“说完，沙莎在沙发椅上躺了下来。
蒂姆走近他，眼神中流露出对面前这个人的尊敬和怜悯，随之瞳神中亮起了碧蓝色的光芒。
*** ***
沙莎睁开眼睛，他觉得脑袋中空洞洞的，看了看办公桌上时钟的时间，只知道今天到了下班时间。
不知为何，他今天的心情还非常不错。他让司机把他放在柏尔曼市中心，先去了一家有名的咖啡店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份十分可口的苹果派。然后来到一个高档的百货商店，花大价钱买了一箱葡萄汽酒。
回到公寓，他先搬着这箱酒跑上四楼，按动了伊莎贝拉公寓的门铃。
里面没有动静，伊莎贝拉不在家。他琢磨着也没有关系，反正每周五晚上都是固定十点去她家喝酒聊天，到时候把葡萄汽酒一起带去就行了。总是喝她自酿的甘蔗甜酒，偶尔也该换换口味，也许彼得和丽贝卡他们也会来。
沙莎回到公寓，想要冲个澡，脱下裤子摸出口袋里一支拇指大小、做工精美的金属小手机。他看了看，忘记了这个小东西怎么会跑到了自己这里，他把手机随手扔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冲完澡，他早早地吃了简易的晚餐，听了一会儿新闻，再播放了一会儿音乐，试了试新买的葡萄汽酒的口味，对此非常满意。
他十分期待本周五的喝酒聊天。
然后晚上十点早早地就睡了。他还记得，明天上午有一次董事会安排的比较重要的“精神评估”，自己的状态一直是“良好”，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过了明天，就又是周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