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儿

图文︱小治呢呢

这处平交道口位于城市的东郊，使用率不高，只是偶尔会有一节火车头晃晃悠悠从这里经过，它的速度慢得值班员都要打哈欠了。

这里不仅仅没有什么火车，连行人和汽车都很少，人们都拥到市区去了。

道口有一棵很大的榆树，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少年了，树干粗得很。每到三四月份，翠绿的榆钱就缀满了枝头，风儿吹过，飘落一地。等再过上一段时间，榆钱变成金黄色的，地上好像铺满了金币。

这天，值班员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一片一片落下的榆钱：已经整整一天都没有车经过了，好歹来一节火车头，也算是干活了呀。

一个老人进入了值班员的视线。

在值班员的印象中，这老人今天好像一直在这附近转悠。

莫非是叫花子？

可是看着又不像。

老人不胖，头发全都白了，梳理得整整齐齐。脸庞也干净，气色看起来也还好，衣服也是挺整洁的，看起来不是个叫花子。

莫不是要破坏铁路设施？

值班员突然挺直了腰，警觉起来，他格外精神地盯着老人。

老人穿着烟灰色毛线开衫，深灰色裤子，黑色布鞋，沿着铁轨走来走去，然后走到大榆树下面就开始围着大榆树转悠。

值班员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发现老人嘴巴不停动弹，好像在念叨着什么。

值班员突然瞪圆了眼睛，难道老人这身衣服里有什么隐秘的发射装置？他正把自己看到的这里的情况向某处某人汇报？

正在值班员胡思乱想，快要冒出一身汗的时候，老人走到铁轨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是个什么情况？

值班员挠头。

随即值班员一拍脑门，哎呀，谍战片看多了，这老人会不会是精神有问题啊？

这时，许久未亮的信号灯开始闪烁，即将有火车要经过这里了。

可是老人还在铁轨上坐着呢！

他对“当当当”的警示声无动于衷，就那么坐在铁轨上，嘴里念叨着什么。

“老人家，你赶紧起来，要过火车啦！”值班员着急地喊。

他得守在值班室前面等着打信号呢，可是又不能看着老人坐在那里不管，他的头上开始出汗了。

有个骑自行车的男子一看这情况，车子也不管了，往旁边一扔就来拉老人，可是老人看着不胖，根本拉不动，不光拉不动，他还往下挣。

一节火车头大声叫喊着由远处而来，越来越近，叫声越来越大，值班员觉得这火车头原来都慢腾腾地，今天怎么开得这样快！

又过来几个行人，拉胳膊，抱身子，硬是把老人给从铁轨上拖走了。

火车头驶过，掀起一阵风，卷起地上的榆钱。

“榆钱儿，榆钱儿。”老人看着被风卷起的榆钱，喃喃着。

值班员总算听清了老人念叨什么，他说：“哎呦，你是要这榆钱啊，有好些人都爱吃这个。”

他又看了看老人身上，问道，“哦，是没带袋子来装吧，我给你找一个，也不至于急得坐在铁轨上啊，多危险！”说完，他就准备进值班室把自己带饭用的袋子拿出来给老人。

“老伴儿，老伴儿～”一个焦急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个身形消瘦的老太太急匆匆走过来。

值班员站在值班室门口看这老太太朝着老人走过去，他就问：“阿姨，这大爷是您老伴？”

“是，他是我老伴。”

“他出门捡榆钱怎么也不拿个袋子呢？急得都坐铁轨上了，多吓人啊！”

“坐铁轨上了？哎呀，老伴儿，你没事吧？”

那个扔了自行车的男子说：“大爷他没事。”

值班员说：“是这几位把大爷拉起来的，刚好火车过来。”

“谢谢，谢谢！”老太太赶紧道谢。

“你拿袋子来了吗？”值班员问老太太。

“没有，拿袋子干什么？”

“大爷一直念叨着‘榆钱’，不是要弄榆钱回去吃的吗？”

“不是。”

原来，两位老人从前院子里有一株榆树，儿子的小名就叫“榆钱儿”。

后来榆钱儿大了，当了一名消防兵，在一次执行任务中牺牲了。

自那以后，老人的精神就越来越不好，很多事情渐渐都记不住了，唯一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榆钱，每年一到春季榆钱生长的时候，老人最不清醒，经常走失，出现在有榆树的地方。

今天，她一个不小心，老人又不见了，她到处打听哪里有榆树，然后一路找到了这里。

又一阵风起。

“榆钱儿，榆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