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买书
文/朱朱哥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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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夜已深，堂屋内一盏煤油灯跳动着小火苗，把四周照的格外明亮。
在油灯照亮的地方，一对父母正为儿子天亮买书的事发起愁来。
隐约听到母亲喃喃地说：“他爹，亮亮死活要买书，不答应他，但凡闹出点啥毛病，我们后悔可就晚了！你手头还有一块七吗？”
“没有了！十天前卖了4只兔子，一共6块钱，四个孩子都要张嘴吃饭，兑换了50斤玉米面，没剩几毛钱了。”40岁开外的父亲吧嗒吧嗒吸着旱烟锅子，蔫吧着低着头，显得没有多大精神。
马上到小麦收割季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孩子多的农户家，大都是粮食接济不下来，亲戚邻居都相互取借，度过难关，等到麦收。
父亲是个硬性的汉子，关于借粮，轻易不会主动向亲戚邻居开口，这不，忍忍心，把自己养了半年的4只兔子交到收购站，换了钱，用卖兔子的钱兑换了50斤玉米面，父亲说，再坚持半个月，就接上麦收了。
母亲眼巴巴望着父亲，为难地说：“他爹，这可怎么办？要不，把剩下的那只兔子卖掉吧！”
父亲起身，阴沉着脸，咳嗽了几声，把旱烟锅子在实捺帮鞋底上磕碰了几下，弹出烟灰，再没有说话。
母亲心里十分清楚，留下的这只兔子是父亲的宝贝，全家吃的酱醋油盐全指望它了。
02
天亮从小好学上进、诚实聪慧，既喜欢读书，又喜欢听书，尤其喜欢听戏匣子里面播讲的小说和英雄故事，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流行的是《岳飞传》、《杨家将》、《擒龙图》等等。
在戏匣子里，讲书人声情并茂，把书里面的人物讲的活灵活现，每当这个时候，天亮就痴迷，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母亲喊他几次吃饭，也不情愿挪动一下屁股。
“一天天就着迷，听书能顶饭吃？”母亲有时也会小声不满意唠叨半天。
其实，看着这么聪慧的孩子，天亮的父母打心眼里高兴。
两口子经常说，就是再苦再累，也得把天亮供养出来，天亮学习有成、光宗耀祖，就成了全家的指望。
一天，父亲把天亮喊道身边，嘱咐说：“天亮，你说要买一本《擒龙图》，现在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了，你把那只兔子去交到收购站吧！”
“家里没钱我就不要书了，听戏匣子就行，再说，那只兔子还留着下崽呢！”
“你喜欢看书，就把兔子卖掉吧！”父亲眼里流露出坚定的目光。
上个世纪70年代，平原上的农村家庭日子大都过得紧紧巴巴，生产队里的土地产量低，口粮少，家家生一群孩子，都要伸手穿衣、张嘴吃饭，女人们就在自个院子中养殖些鸡、鸭和家兔，卖些钱补贴家用。
看着别人家养殖，母亲也跟着养殖。
也怪了，每次等鸡鸭都长大，要下蛋了，不是因为闹黄鼠狼、就是闹鸡瘟，鸡鸭死光光，害的母亲靠养殖养家糊口失去了信心。
唯独这几窝兔子很争气，兔爸爸很给力，兔妈妈也很坚强，一窝五只，多的时候生下八只小兔崽，成了家里的小摇钱树。
03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
正当全家的希望越来越大时，一场灾难悄悄降临到这个兔宝宝家庭。
过年走亲戚，姑姑家的那只大黄狗也跟着来家里拜年了。
怕它欺负兔宝宝，惹是生非，大黄被不情愿地拴在一颗树桩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黄挣脱绳索，一路嗅着来到兔宝宝窝前，撕咬开用麻绳和铁丝编织的兔大门，前爪着地，匍匐着将长长的嘴巴在兔窝口伸进、伸出，把兔宝宝全家驱赶出来。
也许是大黄跟这窝兔子闹着玩，它并没有吃掉兔崽子们，只是追赶着兔崽子满院子奔跑。
兔子本身胆子小，哪经得起大黄如此这般玩弄咆哮！
父亲听到大黄在院子里狂吠，知道要坏事，情急中，抄起一段木棒从房中冲出来，大声呵斥，抡起木棒向大黄的背部打下去！
大黄见有人朝向它使木棒，顿时一个急刹车，也许是感到自己做错事了，向着大院门口夺路而逃。
父亲一路撵着大黄逃出村落，直到看不见大黄影子了，才肯罢休。
回到院子中，眼前的一幕让父亲红了眼。
到处是兔子的毛发，十几只兔子侧身躺在院子中，呼吸如游丝。
父亲向着姑姑莫名其妙地吼着，把姑姑吓得身子缩在一处墙角，两只手捂着脸，呜呜呜地大哭起来。
出了大黄这宗事，母亲也不快乐，但姑姑是亲妹妹，远道来拜年，说她有责任也没责任，是那大黄畜生惹的祸端。
午饭还是要一起吃的，不能让姑姑饿着肚子离开娘家。
午饭后，大家不欢而散。
送走姑姑，母亲也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和风细雨地劝说着不依不饶的父亲，一直到深夜。
04
天亮执拗不过父亲，就跟随父亲来到兔窝前。
唯一的一只兔子卷缩在兔窝棚里面，一声不吭。
父亲伸进胳膊，把兔子拽出来，轻轻放进一个竹筐里面说：“天亮，你到收购站把它卖了吧！”
天亮犹豫不定地望着父亲，看到父亲红红的眼圈。
这只兔子三斤七两重，卖到收购站就能得到一元七角，刚好够买那本小说《擒龙图》。
那时，集市上有兜售家兔的，还有几个兔贩子来回游荡。
天亮想：“卖给兔贩子可以多卖些钱，买完小说《擒龙图》还有余钱，还可以帮助家用。”
“小兄弟，兔子卖吗？”
“真是废话，不卖我拿到集市上干嘛！”
看到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天亮还是个孩子，两个身穿夹克衫的兔贩子走了过来。
一边揪起兔耳朵，一边在兔子的腹部摸来摸去，一个兔贩子突然大叫起来：“小兄弟，你的兔子有病啊！”
“那有毛病，我家养的兔子好好的，你看这兔毛，像绸缎一样光滑。”天亮也大声反驳着。
“你的兔子毛发不错，但是没有卵蛋子，是只得病的兔子。这样吧，看你是个小孩子，不会骗你，一块钱卖给我吧。”兔贩子进一步忽悠着。
天亮也不示弱，两手护着兔子，昂起头大声说：“一块钱不卖，收购站还给一块七毛五呢。”
“那你怎么不卖给收购站，一定知道是只有病的兔子。” 兔贩子再次紧逼着。
什么，兔子没有卵蛋子，这是什么病？一时间，天亮也疑惑起来。
正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天亮想起来母亲说的话，剩下的这只是母兔，是专门留着繁育下崽的。
哎呀，我太不懂事了，幸亏兔贩子提醒了我，公兔才有卵蛋子，这是一只全家指望着下崽的母兔呀。
“既然你们说它有病，我就不卖了，带回家去找医生给它瞧病去。”天亮说着就要提起竹筐要走。
“别走哇小兄弟，一块五卖给我，我给它治病。”兔贩子一路追着天亮说。
“娘，兔子生病了，采购站不收！”
“兔子什么病！”
“反正是病了！”
望着天亮的身影，再看看放回兔窝的这只雪白的兔子，母亲有些不解了。
05
暑假到了，天亮想，作为家里的小男人，不能懒在家中，等着让父母白养活。
天亮偷着瞒着父母，央求在粮食局仓储库工作的表哥，当搬运工挣钱，他要凭着自己的力气挣钱买书。
表哥看着身高不到一米五的表弟，笑着说：“那麻袋装满玉米，比你都高，你能干得了？”
“别门缝里小瞧人，不干怎么知道不行。”天亮好说歹说，表哥才同意说给单位领导说说看。
从仓储库往解放车上装卸玉米，需要经过一块木板，这木板就像一座天桥，长约六米、宽约三十公分，倾斜搭放在水泥池边，人扛着装满玉米粒的麻袋，踩着木板上下，木板左右晃荡，若谁不小心跌落在水泥地上，一定是磕伤碰伤，因此，大家都会小心翼翼。
偌大的水泥砌成的仓储库有6个大门，也就有六个这样的天桥，同时就有六队搬运工上下天桥，搬运那些玉米装卸车。
“不好了，老朱从天桥上摔下来了！”不知谁在大声喊着。
在仓储库里面的搬运工听到喊声，纷纷丢下手中的麻袋，向相邻的天桥跑去。
也是相同的命运，惺惺相惜，搬运工的心是齐天的。
天亮也随着那些搬运工一起朝着发生跌落事故处跑。
“老朱，怎么样，胳膊和腿能不能动？”一位工友从水泥地上搀扶起老朱，焦急地问道。
天亮个头小，跑的也快，眼前的一幕让他愣住了神，从天桥上摔下水泥地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