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的时候，总是想给妈妈买衣服

2017年11月12日  周日 天气阴转小雨

    昨天双十一，没有在马大爷家贡献啥，到了下午，顶不住商场大促的诱惑，拖着娃去了，照例走到中老年女装柜台，哎呀，这个牌子羊毛衫特价，还是大码，特适合妈妈，下个礼拜回去拿给她肯定特开心，这么一想整个人都觉得美起来了，仿佛穿上新衣服的是我自己。

    可是，我的妈妈，亲爱的妈妈，已经离世四个月了，走得痛苦走得匆忙，以致于我总是像做一场梦，迷迷糊糊仿佛妈妈还在，梦里面妈妈总是好开心在笑，在阳台晾衣服，在厨房做饭，在逗孩子笑，在和爸爸回忆从前养儿育女的欢乐，梦里面妈妈都是很开心的，可是，她生前，哪有这么多笑，她的一生，过得很苦哇！

    母亲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家里姊妹众多，然而亲情生疏，年幼时生过一场大病，那时的医疗条件和外公家的经济状况是没法给她治的，所以就丢到一个破房子里，任其自生自灭，好在母亲福大命大，熬了几天，人没死，反而好了，自己回了家，照常长大，其实，都不知道，那场病并没有自然痊愈，而是为以后的身体状况埋下了祸根。

    后来，少女成人了，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倒也不乏说媒者，所以七十年代一个秋天，她和爸爸遇见了，爸爸穿着借来的大裤管灯芯绒裤，不合身的衬衣，人很局促，仿佛小丑，地主出身的爸爸，在那个年代，娶妻生子没得挑选余地，好在妈妈竟也看上了爸爸，理由很简单，爸爸眼神儿清澈，人应该不傻，生的孩子应该也不会是傻子，心也善，身板弱小不会打她。那时候的人多单纯啊，找对象就只要不揍她孩子不傻。

    爷爷家里穷，拿不出彩礼钱，爸爸急得团团转，妈妈就把自己存的钱给爸爸让拿给外公，依习俗当年冬天摆了酒，从此爸妈成了一个家，妈妈也如当时所有农村妇女一样，承担起了照顾一家老小的责任，同时要去公社里干活。

逛街的时候，总是想给妈妈买衣服

    没多久，爸爸要出去学徒，学徒三年，家里的活都落到妈妈身上了，在婆家，丈夫不在身边，毕竟是外人，受欺负是必然的，婚后又迟迟没有孩子，在那个时候传宗接代是婚姻最重要的使命，亲戚间开始撺掇爸爸离婚，爸爸懦弱，拿不出主意，婚还是没离成，但也过得很艰辛，他们四十年的婚姻，一直在吵架抱怨中度过，前二十年都在求子，是的，妈妈四十岁高龄连着生了三四个孩子，其中有个弟弟夭折了，有个妹妹送人了，这是她的心结，也是苦难的根源吧，四十岁本可以当奶奶了，却接连怀孕生子抚养孩子，家里经济条件一直很差，爸爸借口身体不好，不愿随大流出去干活，又称自己是手艺人，拉不下面子，然而他的手艺早就被时代淘汰了。有这样的丈夫，妈妈过得格外辛苦，倒也如她所愿，我们几个孩子都不傻，甚至称得上聪明，毕竟在乡里面，姐弟几个都念到大学的不多。

  这两年，妈妈心也宽起来了，爱出去逛集市，十块二十块的花衣服总往家里囤，又舍不得穿，可能是以前物质匮乏留下的后遗症吧，我和姐姐看不下去，乡下集市能有啥拿得出手的衣服，所以总会想理由带妈妈去好点的店子商场买衣服，她不好意思，总觉得怕花了我们的钱，买回家了当然会很喜欢，各种跟邻居显摆，舍不得穿，要我们说她，才会在她觉得比较重要的日子里穿出来晃一下，其实心里美成了花。

    去年我怀孕的时候，姐姐建新房，妈妈一边帮着做事准备工人的午餐和点心，一边伺候我做完了月子，那个月她瘦了十五斤。

  今年我又怀孕了，大的还没断奶，身体吃不消，老是犯晕头发大把地掉，妈妈说带着孩子回去，她帮我两年等孩子上幼儿园我就会好过了，恰逢姐姐房子装修，妈妈照例要给工人做饭帮着干些活，再帮我带着孩子。这次回去，不像往常了，妈妈抱不动孩子了，总是病恹恹的，也逞强，放在推车里一直推，我们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带她去医院检查，她不肯，推说是之前出门淋了点雨有点感冒，喝点姜汤就好了，后来越来越严重，就去村里诊所打了三天点滴，回来说人好了没事了，那天中午恰逢姐姐新房装修完工，大家一起去饭馆搓了一顿庆祝，妈妈回来还打了一下午牌，仿佛一切都好起来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爸爸突然把我喊起来，让我照顾好孩子看好家里，妈妈倒下了，打了急救去医院，我赶紧下楼看了下，妈妈躺在床上痛得说不了话，姐姐和爸爸把她送医院去了，凭着我浅薄的医学常识，寻思妈妈应该是结石痛吧，碎了就好了，但也担心，天天问姐姐，是什么病，第一天，说要进一步检查，第二天说要去大医院检查，不同的事，傍晚爸爸慌慌张张回来神不守舍地让我通知弟弟回来，做好心理准备，我以为他怕花钱说胡话，没往心里去，毕竟结果还没出呢，第三天说再进一步检查，第四天说疑似肝硬化腹水，去医院看的时候，妈妈肚子已经涨的青筋暴露，不过她很乐观，觉得没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也没有跟我们表现出她很痛苦，还是逗孩子玩，埋怨孩子跟她几天不见就生疏了，我还是想着，住院病情稳定下来，出院之后吃药保着，少干活，再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没去想过死亡会离得这么近，之后妈妈开始吐血，爸爸开始找人订制棺木，叔叔过来收拾家里，说要设灵堂，我还是觉得不可能，不过每个夜晚，我在家里都不敢睡，害怕谁给我打电话说妈妈不行了，害怕听到外面的车声，怕是突然把妈妈送回来了，起码在医院就是有救的，成天恐惧，不吃不睡，还是抵挡不住死神的降临，妈妈连着吐了几天血，意识模糊，突然有一天早上清醒了，也不吐血了，那天天气也挺好，我在门口吃姐姐新摘回来的葡萄，村里有个老头头天刚过世，灵车从我家门口过，鞭炮声响起，我姐突然凄厉地喊我名字，我立马冲进去，哭倒一片，爸爸不断喊妈妈名字，却没有回应，看着妈妈眼睛突然没有神表情僵硬了下来，难过的最真实反应是懵逼，后来办丧事我也一直行尸走肉般过着，直到棺木上山，才反应过来妈妈真的走了，真的和这个家分开了，这个家里不再有妈妈了，开始难过得不能自已，害怕触及这所有的一切，然后当天，我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仿佛一切就是一场梦，仿佛下一次回去妈妈还是能欣喜地接过孩子抱怀里稀罕地不得了，所以我总是逛街的时候看到哪双鞋呀哪件衣服啊，挺适合妈妈的，买给她肯定喜欢，然后想给她打个电话，再反应过来电话拨不通了，悲伤从中来，给妈妈买件衣服的机会都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