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爱恨情仇
京城才刚入春,外面还是十分的寒意逼人,秦琬的屋子里却奢华艳丽,暖香缭绕。这股暖意不禁熏得她有些困倦。先是应对一个说话呛人的男人、又与乐樱他们说了会话,已觉得很累了。
从外室进来两个侍女,隔着外面的珠帘行礼道:“殿下,药煎好了。”
秦琬看了乐樱一眼,乐樱会意,扬声道:“端进来吧。”
那两个侍女才进了内室,跪在地上,低低垂首,将药的托盘高举于头顶。
未桃走过去,将搁药的托盘接了过来,央兰伸手拿起药碗,也不能坐在秦琬床边,只是站着:“殿下,奴婢侍奉您进药。”
这药光是闻着便让人作呕……秦琬一脸嫌弃地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不过良药苦口,如果喝了能让她的身子不那么难受,头不那么痛,她还是很愿意的。
乖乖让央兰喂完了药,乐樱便很贴心地用帕子为她拭了嘴,又喂了她一颗蜜饯。
说实话,秦琬含着那颗蜜饯,也觉着这东西也异常的苦了。
喝完药秦琬愈发觉得乏累,困意袭人,眼皮几乎抬不起来。
长荷见了,轻声道:“殿下身子还很虚弱,还是好好休息的好。奴婢们便告退了。”
秦琬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缩进被子里,刚沾了软枕,眼皮立马就合上了。
几人为她仔细地掖了掖被角,又吩咐人将开了条小缝的窗户关上,才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被人这么伺候也挺舒服的。
脑子里只想了这么一句话,秦琬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睡觉了也不消停,又做梦了。这梦里的,还是那个美人。
秦昭玉身姿袅娜娉婷,看向她的神色依旧是那般高傲。
这次是秦琬先开的口:“我怎么会变成你……”
她笑得如天上的仙一般:“你就是我呀。我姓秦,号昭玉,小字琬。”
原来秦琬,就是秦昭玉。这一切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让秦琬觉得不太能接受,觉得很不现实。
这算什么?
“秦琬,肃仁帝的昭玉公主,天家唯一的嫡出血脉。”她平静而又缓慢地诉说着,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传闻我出生时天降祥云,牡丹齐放,百鸟争鸣,天下人皆认为我是天女转世,能福泽天下。父皇从小便把我视作掌上明珠,甚至议政时还将我抱于膝上。我生母正则皇后福薄早逝,可如今的母后裴氏对我亦是疼爱有加。太后更是十分地喜爱我,说我是所有皇子中最像父皇的人。”
令秦琬更惊叹的还在后面,“我幼时便学琴棋书画,读圣贤之书,父皇更是发现我于政治上十分有天赋,便不顾我是女儿身,亲自教我帝王之道。我虽不是这大周唯一一位可以参政的公主,却是唯一一位,可以左右天下大事的公主。”
“我从小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我便是说要天上的星星,也有人能为我摘下来。皇室中向来斗争残酷,人心险恶,宫中的妃嫔、我的姊妹,陷害、嫉妒、虚心假意,甚至有很多人,是想置我于死地的。”
她很不屑地笑了笑,眉眼中的那股傲气与生俱来,“可是她们太不自量力了。只要有人想害我,我就找理由杀了他们。”她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暴戾,“父皇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默许我,纵容我。他似乎只要我开心。而我的脾气愈发娇纵任性,不过我于父皇处是极会拿捏分寸、讨他欢心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几乎无人敢忤逆我。”
简直是传奇女子的传奇故事。秦琬暗暗道,标准的玛丽苏女主角,自带光环的那种。
可接下来秦昭玉的话锋一转,言语中分明带了苦涩,“我以为我喜欢他,他就是我的。”她垂下眼,“我与他年少相识,从第一眼见他的时候,我便对他十分爱慕。这么多年,无人不知我对他的心意,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甚至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可他总是对我极其冷淡。”
“驸马都尉本不该在朝中任职,更不该有一分的实权,可他偏偏是宋家之子,偏偏做了丞相。我能使办法让父皇给我们赐婚,但却没有办法让他多看我一眼。”
那般高高在上的人,此刻竟声含哽咽,“我嫁他之后,他说他会纳妾,我忍了,他说不许人称我为丞相夫人,我也应了。父皇疑心重,为了避嫌,我不再过问任何政事,更是有意无意让父皇觉得他是这天下最忠心的臣子。他不喜欢我,甚至还厌恶我……我这个公主要了有什么用?!”
这一番话让秦琬听得十分震撼。
这个宋霆还真的不识趣,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又怎么样?还不是情商低。
人家皇帝的女儿,长得如天仙般美貌,而且还有权有势的,对他还死心塌地,搁在现代是典型的白富美,有什么不好的?
忽然之间,秦琬想起了一个问题:“那小产是怎么回事?”
秦昭玉的神色僵住了。
她娇花照水般的面容,变得满是愤怒与痛苦。那般高傲的一个人,此刻却如此地低颓。
“你说…我的孩子…没有保住……”
甚至秦琬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她是不是不应该告诉她的……
秦昭玉静静地,没有说话。只是她那耀眼夺目的眸子,仿佛突然黯淡了下来,失去了它所有的光华。
良久,她才开口:“那日我把他灌醉了,才有的这个孩子。”
她的身体居然开始变得透明,她的声音也开始变越来越弱:“天要亮了。我该走了……我走了,便再也不会入你的梦了。”
秦琬想伸出手抓住她,可发现什么也触碰不到。
“是王若宜……你要报仇。你记得是你秦昭玉,绝不能心慈手软。”
最后一次望向她的眼睛,里面还是闪着戾气。
“好好爱他。”
秦琬猛地睁开眼睛,大汗淋漓。她从下午便睡,此时已然是第二日清晨了。
情之一字,最是误人。宋霆都那般地对待秦昭玉了,她还要爱他?!
轻叹了口气,秦琬病中的声音有些沙哑:“乐樱——”
她刚唤出口,立马纱帘便被一双白嫩的柔荑掀开了。
乐樱身后是未桃与央兰,见了秦琬便盈盈拜倒。
这——大清早的,起来就跪?秦琬赶紧叫她们起身,又叫央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乐樱,”秦琬捧着红泥紫砂的杯子,想了想梦中秦昭玉跟自己说的话,“王若宜是谁?”
几人的神色皆是一变。
未桃十分诧异:“殿下,您记得她?!”
怎么可能。公主可是连宋霆都不识得了,怎么会记得王若宜呢?
仔细观察这几个人的神色,秦琬暗暗道,不过是问了一下这个人是谁,这几个女孩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王若宜到底是什么人?
“王氏只是宋大人的一个妾罢了。”乐樱似乎对王若宜此人十分厌恶,关于她的事情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我又是怎么受伤,怎么小产的呢?”秦琬秀眉紧蹙。
“说来也巧,”未桃道,“前几日殿下刚被诊出有孕,殿下还给了太医一锭金子叫他先不要说出去,也叫我们都不要声张。”
乐樱一边嘱咐人开窗、换香,一边接着道:“那日殿下甚是烦躁,便叫我们不要跟去,您说您要一个人走走。是周氏和王氏去散步,才发现您倒在了后园中,身下都是血……她们说许是您自己不慎跌倒的。”
不慎?秦琬此刻竟然觉得心凉嗖嗖的。秦昭玉失了孩子,可凶手还有百般说辞,更无证可指。
她一时不知怎么办。
本可以自在地过她现代的生活,不曾想来了这么个地方,占了这具娇生惯养的身子,甚至代替原先的主人处于尔虞我诈之中。
还莫名奇妙地嫁给了一个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性格不好,她很陌生的男人。
身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眼前这三个姑娘,这整整一个府邸的人,以及她从未见过的皇帝皇后。巨大的孤独感将她紧紧包围,她心中甚至有些恐惧。
央兰见秦琬脸色不对,轻声问道:“莫非殿下——另有隐情?”
她心中只觉得无比焦躁,有些不知所措。
几位绿纱婢女将朱砂描金牡丹香炉中添了些香,那香气浓郁而雍容,使人觉得仿佛置身于花海中,又觉得自己处于金碧辉煌的高高宝座之上。
“这是什么香?怎么这般的扑鼻。”秦琬不太喜欢这种浓烈的味道。
乐樱怔了怔:“您和皇后娘娘都是最喜欢这凤髓香的呀……还是皇上特意下的旨,叫人费心觅来古方又加以调制的。”
原先的公主是真的天之骄子,可她不行,天生没那个富贵命,也不喜欢这么华丽的香。秦琬叹了口气:“撤了吧,我闻着有些头痛。”
虽然很是不解昭玉公主的头磕了一下,就不仅性情变了,习惯也变了,但乐樱还是吩咐人撤了香炉。
“对了,这里可是丞相府?”秦琬心烦得很,随口问道。
乐樱回道:“是,自然是丞相府。”
“那——我没有自己的府邸吗?”
“殿下当然有公主府了,只是嫁了宋大人,殿下之前说愿意追随夫君的。况且……”乐樱顿了一顿,偷偷瞄了一下秦琬的神色,“况且,宋大人似乎不愿以驸马的身份自居。”
秦琬心中不禁“切”了一声。心道这宋霆,之前秦昭玉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把他捧作天上仙。如今秦昭玉挂掉了,由她取代她,不喜欢宋霆了,他可就什么东西都不是了。
略微一思虑,秦琬当即就做了个决定:“我要回公主府呆着。”
此话一出可把几个侍女吓了一跳,秦琬不以为意地接着道,“就跟我父皇说一下,我需要回公主府静养。——他不会拒绝的吧?”
“若是公主想回去,陛下自然会依着您。”央兰道。“可是……”
看她仿佛有些为难的开口,“可是,若是如此,只怕世人会猜测殿下与大人夫妻不合,皇室会没面子的。”
那香撤走了之后屋子里的空气便十分地令人舒服,秦琬深吸了口气,轻笑道:“他若是在乎皇室的面子,就不会对我如此无情。是他不要的,关我什么事?”
“而且,与孤的身体来比,传言算什么?”
几人又是惊讶。
自从公主醒了之后……真的与从前太不相同了。
未桃与央兰照例侍药,秦琬身子依旧十分地不适,此刻她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微微阖了双眸,强行稳了稳心神,偏头问道:“我小产的事,我父皇可知道?”
“回殿下……大人说先不用让皇上和娘娘知道,以免他们担心。”乐樱小心翼翼回道。
不知为何,秦琬心生了几分怒火,皱眉呵道:“真是放肆!皇上到底是我爹还是他爹?!孤金枝玉体,当真是他说了算了!”
此话一出,殿内的所有人心头皆颤了颤,立马跪了一片,皆摒着呼吸,不敢出大气。
孰不知此时窗外一人的身子也僵了僵,随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翻了轻功飞走了。
见自己不过说了句重话,侍女们便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秦琬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你们跪什么。赶紧起来。”
婢子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动弹,乐樱先起了身,未桃、央兰二人跟着起来,她们才站了起来。
“即刻告诉长荷,让她向宫中递消息,一说我小产与失忆之事,再说我现在身子已好了很多,让父皇与母后不要担心,待大好了我便去宫中请安。还有便是我要在公主府养伤的事。”
乐樱点点头表示记下了,秦琬有些急躁,又吩咐道:“赶紧准备一下,明日——哎,后日吧,后日就回去。”
这倒叫乐樱有些为难:“殿下怎的这般着急?咱们随行物件儿要收拾一番,还要打点公主府那边。奴婢加点紧,也最快只能三日。”
莫非真的为难她们了?秦琬只好道:“那也好,辛苦你们了。”
这倒好,给一屋子女孩又吓了一跳,乐樱慌忙道:“殿下慎言,可折煞奴婢们!”
话脱了口秦琬才意识到不合规矩,这可是十分讲究尊卑的古代社会。
她只干笑了几声:“无妨、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