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之牛浦郎（六）

话说牛浦因“上不了台面”被叔公牛玉圃冷落后，整日闲来无事，便和小道士闲聊。这一日因为好奇问起万雪斋先生的来头，没想到竟然了解到了万先生的绝密隐私。

万先生家里那么大的排场，看上去也是清流雅致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原来今日大富大贵的万雪斋，小时候曾经是当地一个姓程的盐商家的书童，他整日就是跟着主子程明卿在书房伴读。到了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开始替程家打理一些盐业上的零碎事情，办事情很妥当。后来他开始自己带货，接着又开了盐铺，也是时运好，几年间就挣了四五万两银子，于是就从程家赎了身，买了大房子，没几年就发了十几万。而他的老东家程家已经折了本钱，回徽州老家去了。这样，他曾经的奴仆身份也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万老爷有了钱，娶的儿媳妇也非同一般，是个翰林的女儿，为此花了有几千两银子。婚礼后第三天，亲家要到家里来拜访，万家又是唱戏又是摆酒，极尽奢华。没想到他的前主子程明卿一早来了，坐在书房里等他。万老爷一见前主子，不由自主地双腿一软，就跪下了。他跪着作了好几个揖，又拿出一万两银子的“封口费”，才没有在亲家面前丢人。

牛浦听小道士说了这些隐秘私事，心中有了主意，这看起来风光的叔公看来也不过就是能攀附一些富贵闲散之人，没有什么举业前途，还给自己难堪，他要报复牛玉圃！

等到牛玉圃回家的时候，拿着三百两银子，是万雪斋先生托他给第七房小妾到苏州买药的，叔公把这件事交给了牛浦，牛浦答应了。然后他看似不经意地说，他听人说，万先生虽然和叔公关系好，可是也只是在笔墨文字上有交情，至于他家的银钱大事是不肯托付的。可是叔公只要说同徽州的程明卿相好，就能取得他的绝对信任，家里的大小事情就都会托付叔公了。牛玉圃大笑道：“程明卿是我二十年拜盟的朋友，我知道了！”——牛叔公哪里知道自己认来的这个侄孙在给他挖坑呢！关键他扑通就跳进去了。

第二天，牛玉圃又到了万家，午间吃饭的席间，还有万雪斋的两位盐商亲戚。万老爷问起给小妾买药的事情，牛玉圃说已经安排牛浦到苏州买了。一位盐商说：“这些稀奇药材，苏州也未必有，只怕还是得到我们徽州老家去。”一听“徽州”二字，牛玉圃突然想起了牛浦说的话，于是问道：“雪翁，徽州有一位程明卿先生是你的相好吗？我们是拜盟的好兄弟，前日还给我写了信来，说是近些天要到扬州来，希望能和你叙旧。”他不曾注意到，万雪斋已经气得手脚冰冷。两位知道内情的亲戚劝道：“吃酒吃酒，那些旧话，就不必谈了。”饭桌上的气氛骤然尴尬，可是牛玉圃并不知道原因。回到住处后，还奇怪万雪斋怎么好几天也不请自己过去。

终于某天收到了万老爷一封信，信中让他去给住在仪征的万家亲戚写一篇寿文，于是他乘船飞奔而去了。到了亲戚王汉策家，王汉策对他很不礼貌，只是拱了拱手，也不作揖，宾主坐下后问道：“尊驾就是牛玉圃？”牛玉圃点头称是。只听王汉策道：“雪翁昨日有书子来，说尊驾为人不甚端方，又好结交匪类，自今以后不敢劳尊了。”又拿出一两银子来打发他，牛玉圃哪能受此羞辱，扔下银子走了。

到了一个饭店，他心里仍然愤愤不平，口口声声骂着：“万雪斋这狗头，如此可恶！”走堂的听见后说：“万老爷是很好相处的人，除非你说出程家的旧事来，他才会生气。”牛玉圃赶紧问个究竟，走堂的说：“他是程明卿家管家，最怕人揭挑他这个事。你必定说出来，他才恼的。”牛玉圃这才知道上了侄孙的当。

你瞧，牛浦是不是把他叔公坑惨了？他早就看透了叔公本性，略施小计就让叔公失去了一个朋友，说他是个奸诈狡猾之人也不过分吧。牛玉圃肯善罢甘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