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母亲

今天又回去哥哥家里看望了九十岁的母亲。

母亲身体依然健朗，精神矍铄。

相处的几个小时里她一直都在喋喋不休地埋怨我给她买太多东西了，她说她啥都有，不需要我每次回去都给她带那么多东西。

我知道她嘴上虽然埋怨着其实心里还是挺开心的——倒不是因为给她带去很多东西开心，而是看到我又回去看她让她很是快乐。

记忆中从我长大离家时起她就一直怕我乱花钱，老说我手太敞不知道攒钱。现在依然如故怕我“乱花钱”，尤其是这钱还是为她而花。

可我又哪能不为她花钱呢？她可是生我养我的亲妈啊！

说实话，每次回去看望母亲心情都挺复杂的。

这个“看望”对我来说五味杂陈。既有牵挂，又包含有子女对父母所应尽的赡养责任，还有几丝怜惜和愧疚。

从隐秘的内心最深处来说，其实这个“看望”对我更多意味着的是一场“不得不这样做”的情感仪式。

从我上面拗口的表述也能看出有些不大对劲——没错，坦白说，我和母亲不亲，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不够亲近。

我和母亲之间一直都隔着一层薄薄的似乎永远也打不破的隐形坚冰。从我懂事时起这层坚冰就隐隐的附着在我的心间了。

我也曾试图努力去求解和化解。

我曾经看过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和文章都有提到过母女之间父子之间潜意识里的既爱又恨既有竞争又有认同和依恋的矛盾和多样的复杂情感。

可这些太笼统和大而化之的理论和分析对我都没有用，它们依然融化不了我心灵深处那块虽薄却坚的冰。

母亲因为自身特殊出身的原因（母亲是孤儿，从小寄人篱下，然后她的美丽和乖巧碰巧被我奶奶看上就又早早来到我父亲家里——有点类似于童养媳吧），虽然很善良但性格却有点过于懦弱，依赖性很强，也没有主见。

从小到大我的眼里只看到母亲从早到晚像个工具人似的忙碌着的都是家里具体的程式化的事务，一旦家里出现一些棘手的事情需要商量和决策时从来也没见过她发表过任何的意见和见解。

当家的父亲和奶奶遇到任何的事情也从不会和母亲商量，只是把最后的结果告诉她一下（他们叁大概早已都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吧，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倒是母亲一遇到哪怕是针尖大的事情也要去问父亲和奶奶的意见，她自己从没作过主（她自己也从没觉得这有何问题）。

从小到大我都像个旁观者一样旁观着母亲在家里“承受”的这一切，同时这一切也刺痛着我幼小的心灵，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这一生决不要像母亲这样“窝囊”的过着。

所以，成长的过程中我一直都在依着母亲身上特质的反面“塑造”着自己的个性和心性。同时，潜意识里也在情感层面像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一样不让母亲靠近——心里隐隐地反感她。

可当我长大了，离家远了，有了些经历也成熟了一些后，我开始理解了母亲身上之所以会有这些我所不认可不接纳的“缺点”，只是因为她的身世和特殊的成长背景后，心里其实挺愧疚的，觉得自己从小真不应该那么的不懂事。也从心底里深深地心疼着母亲。

可虽则如此，如今的我依然还是做不到如同别人家的女儿跟自己母亲那样的黏糊和亲密无间的母女相处模式。

我们之间始终都有一丝客气的尴尬氛围隐隐地环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