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中国day27:曼扫村——澜沧县
是旅途的经历和风景太过雷同了吗?每天我都需要很努力才能回忆起昨天走过了哪里,经过了哪些村落,见过了哪些人。那些脑海中杂乱的片段有时甚至无法分门别类,记不清它们是属于哪一天。漫长枯燥的旅途,连记忆都懈怠了,而我的热情也在消减,曾经我会在意每一朵偶遇的野花、植物、甚至是鸟兽,想要知道它们的名字,属性,生长环境。如今,旅途中太多不认识的植物和花朵,也都懒得去查找它们的秘密。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之心和热情在一天天消退,也许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我变得麻木,对这个世界不再抱有希望,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引起我的好奇,生活里再也没有了新鲜的事物,那时生命里除了回忆还能剩下什么?
我时常在想,造物者为什么要给我们创造一个如此广博美丽的世界,却又为我们创造一座座狭隘的城市来圈养我们;它赋予我们一颗浪漫诗意的心,却又给予我们沉重的枷锁束缚住我的脚步;它让我们的灵魂有着对自由无限渴望的本能,却又用生活的荆棘王冠来扼杀这种本能。这世界赋予人类的所有矛盾,是造物者恶意的玩笑?还是人类无法调和的本能和理智之间的相互龃龉?卢梭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我们终究是要在理想和现实中徘徊迟疑,不甘又无能为力的度过一生。那些我们痴迷的东西,最终是要葬送我们的。总有些人以为占有的越多,越能在这个世界获得更高贵的自由,然而却不明白,放下才能自由。当你想用物质来赢得自由的时候,你早已经失去自由。那些坐拥上千万平方公里国土的满清皇帝,有几个拥有走出紫禁城的自由?
每当我行走在这个世界,这看似自由的表象背后,总有些不自由的东西像蚂蚁一样趴在我的灵魂里撕咬,使我在自由的呐喊中忍受着不自由的屈辱。没有人能够永远像个孩子一样纯净,当你走过生活的海洋,那些海水的咸味就会融入到你的血液里,如论你怎样洗刷,总有些洗刷不净的分子留存在血管里,无论如何,一个人无法逃离他的过去。你从哪里走来,终归是要回哪里去的,漫长的旅途总有终结的时候,而生活不死不休。
曼扫村的清晨,哈尼族老人站在门前目送我离开之前,我们聊到了一些城市,腾冲、大理、丽江、香格里拉,这些名字都是从老人口中说出来的,然而他却说他一个都没去过,但是这些名字却被他深深的记住了。他在年轻的时候,是否也曾像我一样,对这世界充满着向往,渴望像鸟一样飞跃每一座山河?如今,岁月留给他的只剩下满脸的皱纹和孤独。看着哈尼族老人的身影被清晨的阳光照耀成一幅模糊的白光,那瘦弱的影子唤醒了我内心深处的压抑和悲凉,仿佛在他佝偻的身影中看到的是我的面孔。他目送我转入一座加油站的厕所后才转身离去。
我在加油站的厕所里洗漱过后,走进村子里吃早餐,买了两根油条以备不时之需。离开村子后是一段平坦的公路,清晨的凉意很浓,远处的山峦和村落都蒙上了一层细纱似的薄雾。走不了三二里,道路便一头扎进了山里,我也跟着钻进了山林中,那些山中嫩绿的茶园在晨露未收的薄雾中朦胧而又诗意。阳光洒下来了,使这雾气变成有些刺眼的光,只是那雾依旧不肯散去,成了白茫茫的混沌影像。走在路上,高大的林荫投下阴凉的影子,不一会儿,阳光消失了,雨落下了几滴,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受惊的鸟儿缄口不言。山中有个村落,种满了葡萄树,村民在路边摆上一个小小的摊位,摊位上用矿泉水瓶子装着三五瓶自家酿的葡萄酒出售。分不清他们是傣族还是哈尼族,或者是佤族,横断山脉赋予了他们同样的肤色,一种红棕色的皮肤。也赋予了他们同样消瘦的身躯和坚毅的眼神。村里的环境卫生并不好,猪圈里的污水粪便有时直接顺着路边流淌,臭气熏天,公路两边随手丢弃的垃圾落进树林中,那塑料袋的白在绿色的丛林中十分刺眼。
上坡尽处终于迎来了下坡,坡陡路弯,一辆辆摩托车都被我抛在了身后。然而下坡总觉得短暂,就像快乐总是短暂的,而痛苦却是漫长的。几公里下坡转眼就走完了,我也抵达了勐满镇。公路两边是大片的瓜田,此刻正直丰收季节,路边有许多傣族妇女卖瓜。西瓜不大,有红瓤和黄瓤的两种。我停下车子询问价格,十块钱三个,而我只需要一个,她要我四块钱,给我挑选了个大的。买过瓜后,那大姐请我帮她抬筐子里的瓜,只抬了两筐,那位大姐为了表示感谢,要送我一个西瓜,我没有要,举手之劳而已,不愿受惠于人。西瓜并不是太好吃,然而我还是把它吃完了,然后继续出发。前行不多久又是上坡,远山叠嶂,稀疏的高大树木下都是茶树,有条道路拐到景迈,只有二十公里,我没有去。继续行不多久便是澜沧县境内了,有警察岗哨,我停下车子,拿出身份证登记,测量体温,填了一份表格,那是没有接触过新冠病毒的保证书。走不几步就是惠民镇了,镇上依旧都是茶叶店,旅游也是以茶旅为主,对此我一无所知,也就没有停留。。
离开镇子,阳光变得强烈,骄阳的照耀下,人困顿之极,只想找个阴凉处睡上一觉。有些当地人,把摩托车停在路边,直接倒在路边洒脱的睡了。而我继续前行,终于在路边看到一排废弃的彩钢房,这里本是一个公安检查站,如今被遗弃,门都开着,我把车子推进一间比较干净的屋子,里面有许多桌子,桌子上沉积了厚厚的灰尘,我擦干净一张桌子,把另一张桌子当作椅子,拿出电脑,写起游记来。因为早上没写昨天的游记,一路上总觉得不够踏实,像是一个穆斯林在黄昏时分没有对着麦加方向朝拜一般。不知道写了多久,也许两个小时。眼看着五点半了,我收拾起行李继续出发。这时离澜沧县还有八公里上坡,十多公里下坡。走夜路已成习惯,我也不再紧张,那些漫长的上坡我就缓慢的推着单车,时而停下车子摘几粒路边的野树莓。有时还能在人家屋前摘几粒桑葚,那些桑树结满了桑葚,枝条被压弯,垂到了地上,地上落了一层熟透了的桑葚,只是这里的桑葚不是很甜,也不够酸,有些乏味。
看看天又黑了,我才走到酒井乡,四周的山影暗淡,慢慢隐身于黑暗,那些山中的村舍亮起了灯光,一弯月牙像是新画的眉毛,淡淡的悬在中天,带着些红晕。晚霞满天,红的清淡。晚霞散去,星星亮了,犬吠声从山里传来。我行走在黑夜里,在莽莽群山中竟没有一丝不安,只是想到前途并无故人,不免有些失落。终于在黑暗中走完了上坡,迎来了十多公里的下坡。黑暗中我手电的光显得如此暗淡,特别是当对向有车开着远光灯而来,瞬间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好在这条路是双向四车道,中间有隔离带分开,这才安全一些。如果背后有车为我照亮前路,我便走的快些,如果没有,只能减速。黑暗中不计时间,渐渐的远处城市的灯火呈现在了眼前,那耀眼的霓虹自有几分人间烟火的美丽,只是这美丽中也不免伤人,因为这光没有一束是属于我的,在这耀眼的光中,我依旧没有归宿。
进入城区,我想找个公园露营,但是有个民族风情园太远,几个广场都不适合露营,我只能顺着南朗河漫无目的的走着。河岸有座塔,在灯光中那塔十分美丽,一条夜市街的灯光也十分耀眼,我在河边看到了公厕,公厕旁有座类似公厕的木质房子,两个小门紧锁,门前有长廊可以遮挡风雨,于是我便决定于此宿营。后来看到南朗河边有座亭子临水而建,便觉得住在水边也极诗意,只是那亭子下的南朗河中有条阻水堤,河水漫过堤坝,哗哗作响,噪音太大,我只能放弃,重回那座小屋。一切准备妥当又是深夜了,城市里的人们还未眠去,而我已疲惫不堪。躺在帐篷里,把自己放进一个个虚幻的梦中,结束这荒诞而又无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