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蝶记•破茧》第四章 晴空一鹤1
白衣人双臂伸展，纵身一跃，从流沙山飞驰而下。
白衣猎猎，宛若天人。足尖轻点，轻盈落地。手指一旋将碧绿色的竹笛贴紧唇边，吹奏起来。
曲声轻柔婉转，似溪水绕郭，暖风拂柳。庄周听声心悦，适才躁动之情渐转平和。随着笛声悠扬绵长，他心智麻痹，眉飞色舞。脑袋如同被灌了千百杯迷魂酒，逐渐忘却繁尘，痴痴傻笑。
千叶因常年修炼蛹定诀，心如桑叶，未受其扰。她微懂乐律，透过乐声辨识出此曲乃是方圆玄女蝶亦舒的《山野春光曲》。
待到曲调高亢之时，她伴声哼唱道：“放眼去，千黄覆野，绿树苍茫。数间村落，是寻常人家。春光处，孤日落崖，山野风光，长桥细水，妾心乱如麻……”
白衣人浓眉高挑，微微一怔，放下口中竹笛，冷道：“小丫头从何处知晓此曲？”
此刻，白衣人靠近庄周二人不过数尺。千叶清晰的看清他手中碧绿的竹笛上用蝶文娟秀的刻着一个“舒”字。忽地想起一件蝶族往事。面露讥讽，不屑道：“负心薄情之人也配吹奏此曲么？置方圆有情人于何地？”
白衣人脸上和蔼之色顿时收敛，眼睛微眯透出一道寒光打量千叶。半晌，喃喃道：“哦？负心薄情？”
曲散乐退，庄周从醉梦中醒来，一脸恍惚。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白衣人，问道：“姐姐莫非识得此人？”
千叶冷笑道：“世间伤人心者莫过于一个情字。始乱终弃，令一个乡野女子漂泊无依，堕落魔道……”
千叶话音未落，白衣人已然怒斥：“住口！小丫头知道什么？安敢颠倒是非，胡言乱语？”
千叶笑道：“是我胡言乱语？还是您忘恩负义？不知您还记得大贠山下农舍中的女子么？”
此言一出，白衣人身形一晃，神色凝重，握紧竹笛的右手不自觉颠颤摇晃。
庄周心下好奇，急问道：“姐姐，此人究竟什么来头？”
千叶缓缓道：“水穷山尽万两沙，云鹤遭贬入凡崖。一时间疏忽大意，差点儿将族中罪臣给忘却了。”说话间，湛蓝翼翅从后背显出，轻轻掀摆。
白衣人一惊，笑道：“老朽闭关数十年潜心修炼。数日前，方才出山。我还暗自疑惑，小丫头小小年纪怎会认出我来，原来是蝶族中人。”
他昂首挺胸，笑道：“小丫头既识得我，为何不行礼？”
千叶摇头笑道：“老相爷早已被逐出本族，又何来行礼之说？”
白衣人轻缕长须，叹道：“昔为殿上臣，今是山中囚。果然地位悬殊，连一个小娃子都瞧我不起啦！”
庄周又惊又奇，想不到眼前的白衣人竟是蝶族被罢黜的宰相！难怪风姿卓越，气度高雅。
绿笛贴唇，乐声又起。旋律熟悉，还是适才那首《山野春光曲》。只是此番吹奏抬高了数个音调，乐曲高亢铿锵，直入云霄。
笛声穿透天际，漫于山水之间。碧海高空中霎时间幻化出一只穿云白鹤，红顶精足，羽翅华美。
白鹤幻影凌空咆哮，电光火石间敛成一束剑芒撞向流沙山。山体大震，流沙剧下，滚滚沙海从山顶冲下，似万马奔腾，千狼咆哮。尘雾炸裂，山脚烟瘴冲天而起，弥漫四野。
白衣人笑道：“这一记“鹤鸣九天”，可入得少年人的眼么？”
庄周见他以笛为器，用乐声吹奏拢聚真气，大开眼界。心中既敬佩又畏骇。
唯有千叶不屑一顾，讽笑道：“老相爷纵然神功盖世，也只是个忘情绝义的嗜武独夫罢了。”
白衣人眼聚精光，面露怒色，他盯着千叶注目良久。忽然仰头大笑道：“数十年来的修习岂是儿戏？嗜武独夫？真是小孩子话。小丫头一再言我无情无义，倒是说说老朽如何无情，如何绝义？若是不说清楚，莫怪老朽不念同族之情，将你二人剥皮抽筋。”
千叶想起少年修习时，曾遇到的一段蝶族往事。开口道：“玄女蝶亦舒原是蝶族乡野普通女子，天生惠质。据说有一日蝶族一名大有身份之人借宿其家。那人逢仇家追杀避难至此，周身满是刀伤。”
“蝶亦舒天性宽厚，好心收留。为那人煎汤熬药，持续了数月。那人诗乐射画无所不通，在身体康复后言说传艺于她以作报答。”
“实际上病榻问暖，那人对贤惠朴实的蝶亦舒已然动情。想着以教授技艺为由好待在她的身边。”
白衣人脸色青红不定，微微叹道：“大丈夫从不藏头匿尾，你口中所说那人正是老朽。不过这些陈年旧事，小丫头从何处听说？”
不待他说话，千叶又道：“你为了取得佳人芳心，在乡野村落里住了下来。春时随农播种，夏时随渔捕钓，秋时入林值花，冬时寒馆授学。当日的你还只是族中一名普通长老，隐姓埋名与她共度了两个年头。有一日村里来了一群兵甲，锦衣红马。奉谷主旨意请你入朝拜相。此时，她才晓得你的真正身份，内心又惊又喜又怕。”
千叶顿了顿，又道：“你发誓登堂拜相后必会用香车玉辇迎她入府。不过后来，谷主赐婚将义女下嫁于你。你既是宰相又是驸马。权倾朝野，名扬天下，将乡野村女自然忘得干干净净。”
白衣人摇头苦笑，盯着手中竹笛痴痴观望，迟迟不语。
庄周见他神态，以为默认。心中不免鄙夷。
千叶叹道：“她受尽村里人的讥讽，从满心欢喜到日夜忐忑再到失望透顶。终于性情大变由爱生恨。后来也不知遇到何种机缘竟能趋驭毒术。她投毒于村中用水之溪，一夜间将整村人毒杀惨绝！成为了蝶族人所共弃，闻声丧胆的魔道玄女！这一切根由在你！”
白衣人终忍不住，怒道：“她自甘堕落与我何干？我不去迎她自有我的苦楚。你与她有什么关系，轮到你来为她出头？”绿笛白光缭绕，杀机大作。
千叶冷冷一笑，道：“老相爷忘了么？大贠山乃是历代蝶巫修习之地。千叶曾与玄女有过一面之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