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虎父戏猫子

林中啸出身行伍，脾气暴躁，相信棍棒底下出才子。可他非说是我小时候太淘了，不打不行。如今我已长得比林中啸还高还壮，可我还是怕他，从骨子里怕。

我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那里真是儿时的天堂。

大院里，几个人才能合抱的 参天大树随处可见，讲述着这里的悠久历史。这所院校的前身是 延安抗日军政大学，院校的校歌仍然是《延安抗日军政大学校歌》。那时家属区有个小广场，每个周五晚上都放露天电影，放电影之前学员们先拉歌，每个区队的第一首歌必定是“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大院里有一个公园，里面有山有水，绿草如茵。公园后面是一片梨树林。春天，大人们带着孩子们放风筝，往往是一两个大人领着一大群孩子。夏天可以在草地上踢足球，也可以在小湖里抓鱼游泳。秋天园里的瓜果都熟了，没人看管，小山上的苹果、桃子，回廊两侧的葡萄，人们都像是自己家的一样，看见熟的摘了就吃，只是梨树实在太多，摘不完就每个单位分几棵。冬天最好的时候是下雪，打雪仗、堆雪人、还有漂亮的雾凇。有一年下雪正好是星期六，还举办了个堆雪人大赛，院长自掏腰包给获奖者买糖葫芦。

那年夏天游泳池刚刚落成，几个爸爸说今天要给我们测体能，把我们带到游泳池边，让我们前脚掌蹬在泳池边，脚跟悬空，背朝泳池一字站好，说什么谁坚持时间长，谁就是体能最好的。

不到十分钟，他们就相继落水。看他们一个个掉进水里，张皇失措，拼命挣扎，爸爸们不但不救，反而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我们今天不是比体能，而是学游泳。不用猜，肯定是林中啸的馊主意。我心里气愤，腿上加了“气功”，最后岸上就剩下了我一个。

林中啸喊我：“好了，儿子，下来吧，你是体能最好的！”

“我不！学游泳不是这样的！”

“你说，是哪样的？”

“学游泳要有泳裤、泳镜、泳圈，还要有正规的教练，这算什么？”

“泳镜，还泳圈，那都是女人用的东西！我小时候学游泳，你爷爷把我往林家湾的水塘里一推就走了，.....”

林中啸说着说着突然大叫一声：“你给我下来吧！”

我只觉得腿弯处被人猛掐了一把，猝不及防的向后坐下去，正坐在林中啸脸上。原来他是从水里窜起来抓我。这一坐把林中啸拍进了水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浮出水面长出了口气。

我落到水里拼命划拉了一会儿，居然会游了！游了两趟觉得不对劲，一摸屁股，裤衩已不知去向，再看别的小朋友，哈哈，原来大家都在裸泳。

都说七岁八岁讨人嫌，那几年猫狗见了我们都躲着跑。一般小孩干过的坏事，像砸玻璃、偷牛奶、拔气门芯儿，在我们这儿都不算什么坏事了。

军官们管教孩子第一招就是打，大院的孩子都皮，很快就失效了，接着就是第二招：关小黑屋。

说起这个关小黑屋，这个可是部队大院孩子的专利——专享福利。

由于军人流动性大，都不置办什么家具，家具都是配发的，军官的房子都自带壁橱，每个房间都有。

我一般被关在客厅的壁橱，最里面是一排架子，上面放一些杂物，外面一平米见方的地方就是我的领地。我五岁那年林中啸在门外钉了个插销，小黑屋功能正式启用。

第一次被关进去的时候很害怕，又哭又闹，又做检讨，很快就被放了出来。但过几天又进去了，如是几次折腾之后，我渐渐不怕进小黑屋了，还在小黑屋里开发了很多好玩的项目。

后来我学会了未雨绸缪，提前在里面放上玩具，手电、电池是必须的，还会放上零食饮料，以防他们把我忘在里面。

我最初在小黑屋墙上画画，但是很快就画满了。我又把乐高块放进里面，自己拼装成各种战车，然后根据自己编的故事让他们打架，嘴里哒哒哒、突突突的给它们配音。

后来我发现在小黑屋里的好处，不受任何干扰，也不再有任何别的想法，一心一意专心致志的玩儿玩具。很多时候外面的插销早就打开了，我玩的正嗨全然不知。

前几天一个同学说花了五千块钱给孩子报了一乐高班，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班？”

“乐高班。”

我这个乐啊，我劝他干脆把乐高扔了吧，他说为什么，这还用问吗？你家孩子不喜欢啊，玩的东西还用教，还不该扔吗？他还问呢，你怎么知道我家孩子不喜欢呢？这还用说嘛，孩子真正喜欢的玩具根本不用教，想什么办法他也要自己学会！

后来才发现，小黑屋里还真培养出了几个人才。

叶朝阳考进了中央美院。这还得感谢他妈妈，小时候他把小黑屋的墙面画满之后，他妈妈就糊上一层白纸让他接着画，他家的小黑屋糊了好几十层的纸。这不就是敦煌壁画吗，只是古人糊的是泥。

张翼飞在小黑屋里，把他们家架子上的旧钟表、旧录音机装了拆、拆了装。他妈妈说：“后来凡是能打开盖的，除了电视机和水表电表，剩下的都搬进小黑屋里装卸了N遍。”此君考进了清华电子系。

还有林一鸣，后来成了游戏设计专家、国内某游戏网站的创始人。